阮嘉玲无言天使第十四章最后证言

第一哲学

阮嘉玲

无言天使

第十四章最后证言

注视着墙上丈夫的遗照,北原恭子平静地说:

“不瞒你们,外子蓄意自杀,我是事前就知道的。”

“啊——!”

“他早就和我商量好了,业务上的事情,也全都预先作好了安排,他还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们,把他自杀的原因告诉你们。”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真是说来话长,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唐津大火之后,北原恭子随丈夫回到了久别的东京。

除了儿子明男之外,她还带回来了一个重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她是准备独自守上一辈子的,为着保密,她甚至情愿忍受亲弟弟终其余生对她不理不睬。

她的脑海里不时重现以下一幕情景:

夜深了,外面月色如皎,儿子就在身边酣睡着,他的呼吸又细又长,听起来是那么均匀,那么亲切,可是,这个连日来为着家翁突然到访而操心不已的小媳妇,此刻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合眼。

家翁与丈夫的不和,是她多年来的苦恼,虽已尽力居间调停,却仍旧难以改变事实,而丈夫对山坡上那对姐妹的关心程度,更是稍为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的,又何况是她?然而,她自问却并非短见的女子。

须知战火无情,曾令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能够与丈夫团聚,实在比什么都难能可贵,况且,她是如此地深爱丈夫,难道就不能包容他偶然地感情外流吗?至少,丈夫从没有打算离弃她,这一点足以使她感到安慰。

想着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下石子落地的声响,身边的丈夫动了一动,她立即机灵地闭上眼睛,学明男一样深长地呼吸着。

果然,丈夫躺不了多久,便一骨碌坐将起来,蹑手蹑脚地爬了出去。

虽说已有忍受的决心,一阵醋意还是袭上了心头。怎么了,才两天不见面,他们就按捺不住了吗?纸门刚被拉合,她便即翻身坐起,悄悄地向有月光的方向爬了过去。

在纸门上戳了一个小洞,凑上眼睛,看见的却并非想象中情意绵绵的拥抱,而是一对互相拉扯纠缠的身影,黑暗中,丈夫挺直的身躯被对方拉到大树后了,她心一急,连忙拉开纸门窜了出去。

俯着身子来到大树下,婆娑的树影把她整个身子裹住了。她听见女人激动的声音说:

“……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事来,为什么?为什么?”

“你先静一静,先静一静,可别把千惠也吵醒了。”丈夫似乎也非常心焦,急急地说,“都是你,早顺从我就没事了,可知我想你想疯了,那天不禁多喝了点酒,才会……啊,真想不到会弄成这样,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

她听着听着,心中掠过一阵悸动,到底丈夫做错了什么事,令女人恨得那么咬牙切齿呢?对了,一定是女人最初不肯顺从丈夫,丈夫借酒醉把她占有了。

正自暗忖,女人发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那么说,急着要我们搬到山坡上去,也是为了掩饰这件事?”

这句话更进一步支持了她的猜想,女人一心以为丈夫始乱终弃,可以想象,心里一定愤恨极了。只听得丈夫急忙分辩道:

“不,绝对不,你完全误会了……”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们留在山下,会有危险的。”

“骗人,有什么危险?我不明白……”

“嘘,有人!”

是丈夫发现自己了,她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旁斜冲了过来。她吓了老大一跳,本能地蹲低了身子,缩成一团,连动也不敢动。那人似未发觉她,劲自从她身旁掠了过去。

她瞪大了眼睛,在澄净的月色下,只见头顶上一对眯成缝样的眼睛,正阴笃笃地窥视着大树那边的一双男女。

这个彷似瘟神般硕大无朋地站着的巨人,不正就是恶魔北原老爷吗?

不好了呀!她惊恐地用手捂住嘴,怕自己会随时喊出声来,树后一男一女的对话也蓦地停止了,四周静得连蚊子飞过也听得见。

这其实全是几秒钟内发生的事。她怕得用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捲缩着身体,忽然,耳畔响起水滴落地的哒嗒之声,原来是北原老爷在她跟前小解了。她憋住气死忍着那股骚臭,好不容易待他转身走远了,才连爬带滚地逃回屋里去。

她庆幸北原老爷只是半夜起来解手,完事后似乎也并未在意树下的那双男女。以为事情这样就会结束,她放了心地暗舒一口气,不料才在屋内坐定,外面便传来一声惨叫。她意识到有危机骤然而至,顿时慌了手脚,想喊又喊不出声音来,只好张惶地在席子上乱摸了一阵,又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捏了几下,肯定不是做梦了,才一把抱起熟睡中的儿子向外冲去。

才出屋她便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了,像着了魔似的,她的视线不得不跟随着前方快速移动着的目标。

只见一个挥舞着利刀的巨人,像大鹰般闪过,发狂地追赶着前面逃跑着的女人,近水井那边,丈夫正魂飞魄散地抱起地上一团血肉,没命似地奔向屋外。她认得包裹血肉的那件碎花小袍,是自己亲手为小千惠缝制的。

“快,快!”她方寸大乱地紧抱儿子喃喃叫道,一双腿哆嗦得麻木了,直至发觉浓烟与火舌从四面八方围拢来,她才晓得向前拔足狂奔……

“……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就连对外子,也一直隐瞒了二十多年,他至死也不知道我是千惠受袭的目击者。而他,当然也从来不会对我老实,就是在最近的这些年,他也一直保有着他自己的秘密……”

接到通知之后,北原恭子在医院,迎接她的是内科A组的杉田大夫。

一看见她,杉田立即安慰说:

“别担心,北原先生的情况不坏。”

“他的身体一向就好,为什么会突然昏倒的呢?”

“我也不大清楚,是他的私人秘书把他送进来的,在抵达之前,他已经完全清醒,不过血压偏高,情绪也很不稳定。我怀疑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几天,你可觉得他有什么异状?”

“也没什么特别,到底怎么了?”

“说起来很奇怪,”杉田托了一下眼镜,两道短短的眉毛皱成了八字,“北原先生对自己突然昏倒,似乎并不关心,一看到我,他追问的竟是有关日香的事。”

“日香?谁是日香?”

“就是在北原老先生去世之前,由你们提出任用的那位年轻护士。”

“啊——!”她立即记起了那个不爱说话但手脚俐落的女孩。杉田继续说:

“北原先生问我知不知道日香来自何地,是哪里人,我便回答日香来自九州,当然是九州人,他又说,日香原是中国血裔,这件事我知不知道,我说全院上下,几乎没有谁不知道,他听了很生气,立即质问我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他,我说,那是北原明男先生的意思,我还说,最初提议选用日香的也是明男先生,他听了差点没再昏过去。啊,夫人,你的脸色……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她的脸在刹那间变得雪白,身子也摇摇欲坠的,一种奇怪而不祥的预感蓦地占据了她的心,使她的心跳一下子失控起来。

杉田连忙扶她坐下,一边小心地替她把脉。

“我马上就会好的,”她挣扎着站稳,转头对一脸莫名其妙的杉田说:“大夫,这位日香小姐……还在吗?”

“啊,她在去年已经辞职了,我也很久没看到过她。她到底是……”

“对了,外子在那个房间啦?”

“呃,就在六号房。”

“谢谢你。”

杉田更加错愕了。她自然无暇再作解释,急忙逃避地走进了六号房。

床上,北原宏二苍白而无助地闭眼躺着。她在门边呆立了半晌,待心跳稍微放缓,才悄悄地走近他。

他睁开眼睛,对她歉意地笑了一下。她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连忙伸手握着他露在被单外的大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虚弱地说。

“好好的,怎么就昏倒了呢?”她虽已隐约而模糊地猜到分毫,仍故作不知地问。

听到她好言慰问,他的眼圈红了,片刻,才挣扎着说。

“恭子,有一件事,我瞒住你很久了,现在,我非要跟你说明白不可。”他捧起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不过,在我把话说清楚之前,有句话要先问问你。”

“嗯,你问吧。”

“要是我决心要死,你会阻止我吗?我是说,不是因为生病或意外,而是……而是,譬如说——自杀……”

“那……得先看你自杀的原因,要是情况真的不可收拾,我当然会尊重你的选择。”先前那种模糊的预感,此刻变得更强烈了,她有点惧怕,只好强装平静地说,“这么多年以来,我有哪次是不依从你的?”

“是,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他紧捏着她丰润的手往下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妻子,可是,我却不是一个好丈夫,我欠你太多了,就算付出我的生命,也补偿不了过去我所欠你的!”

“老夫妻了,有什么欠不欠的!”她不明白他何以会说这样的话,只得装嗔地睨他一眼,引开话题说,“大夫已经对我说了,那位护士小姐,难道就是我们找了二十几年的千惠?”

“嗯,千惠,原来,她早已不叫千惠了,月河,也过世好几年了,现在,她是和歌企业旗下的一名小职员。”

“为什么会这样?”

“这半年来,我与她几乎每天约会,在开始的时候,我一点也没发觉,对她生疑,还是这两个月之间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咬着牙摇摇头,把一阵从心底升上来的,她早已习惯了的醋意强自忍了下去-------他竟然如此对待她,当年背住她爱了那个女人,酿成大祸还不够,今天还要拼死偷偷地爱她的女儿!他继续往下说:

“你也晓得,在大企业之中,女性即使更精明干练,也难有出头之日,她原任职护士专业,前途明朗,为什么竟会突然委身换车,到和歌来担任一名小职员呢?这是第一点。”

“第二,她在言谈之间,很少提及她的家人,我偶然问起,她总顾左右而言他,说在乡间有兄有姐,哪怕也是胡诌,在她的公寓里,连一张与家人合拍的旧照片也没有,一个孤身在外谋生的女子,这样子似乎很不寻常。”他顿一顿,见她不答话,继续说下去:

“第三,她的相貌气质,偶然会流露月琴当年的风韵,有时看着她的一频一笑,会猛然使我以为自己仍然身在唐津,从年龄上一计算,她与月琴的酷似不无巧合。”

“第四,我为她美色所迷,她对我却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有时她故意用背挨着我,假装亲热,但是,当我无意中碰到她的背部时,她就会敏感地躲开,我估计,那是她从少就习惯了的一种反应,是她自己本身也不察觉的,因为她对背上的刀疤太在意了,任何可能碰触到这个部位的动作,都会受到她的抗拒,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她独有的反射作用。”他又看她一眼,像是要从她眼神中窥视她的内心。

“越是把这些细节加起来,她就越惹人怀疑。今天,我终于按捺不住,亲自到人事科翻出她的档案来,虽然在心理上早有准备,我还是受不住这个刺激。”

“你怎么不马上揭穿她?”

他惨然地摇摇头:

“你可知道,她是为何而来的?”他暗哑地问,随即又自答道,“她早已安排好连串计划,亏我还一直懵然不知,到察觉的时候,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现在,我知道明男自杀的原因了……”

儿子的死在此时再被提起,她更不安地瞪大了眼睛,可惜的是自己掌握的情况有限,对丈夫的疑惧一时还没法体会,这使她更加心焦,思绪倍地乱成一团。她连忙打断丈夫的话说:

“大夫说,最初是由明男提议选用千惠担任指定护士的,他还故意串通院内上下众人,对我们隐瞒了她的中国血统。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可怜的孩子!他,他被利用了!”他闭一闭眼睛,双手紧捏成拳,“他与父亲之间,感情向来是很淡薄的,可是在父亲入院之后,他却整天磨在病房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一定是陷进了热恋之中。”

“你是说,他当时是和千惠在恋爱?”

“千惠,她真是太聪明,竟懂得利用爱情来作为踏足北原家的桥樑。明男一定是在情感最高涨的时候受到了打击,才会愤而自杀的,他在遗书里不是透露了吗?”

“如果事实是那样的话,明男真是太可怜了。”想起儿子的英年早逝,她内心掠过一阵悸慄的痉挛,却仍不大置信地说,“她要报复,应该找老爷才是,你这样猜度她,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像是被她这句话惊醒,他恍然地大声叫道:

“呀——父亲临死之前一直由她照顾,那他的死,会不会也是……”

“停止,请你停止,”她用手捂着脸,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那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难道你忘记了,杉田大夫曾经为着父亲的死因,坚决要进行遗体解剖?那时,他一定是抱持着某些有力的理据,才会认定父亲的死并非出于自然,可是,我们浑然不觉可疑,还硬迫着他立即签署死亡证,草草了结了这件事!”

“嗯,我还记得,当时大家争论得很激烈,而千惠她……就一直站在明男身边。啊,难道,老爷的死,是她在背后做了些什么吗?”

“只怪当时我们都被蒙在鼓里,还为她提供了最周全的掩护,现在才恍然大悟,眞是太迟了!”他把惊恐万分的妻子揽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恭子,你要坚强点,要来的总会来,不是吗?现在,我担心的就只有你了!”

“我?”

“我是担心她在对付了我之后,会对你不利,因为,你是我们家最后一个了。”

“不,不会的,你只是胡乱猜想罢了,”她无力地呻吟着趴在他身上,不置信地辗转摇着头,“我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我们和她把话讲清楚,我和你一起去吧,就把当年的一切都告诉她好了,我们不是有心要害他们的,算起来,你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哪,是我亲眼看见你把她抱离火场的,不是吗?而且,为着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小阿姨,我们也吃过不少苦头啦,事实就是这样,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好好讲清楚就没事了,是吧,你说是吧?”

“是,跟她说清楚,就没事了。”他机械的重复着,内心似乎充满着矛盾,片刻,又猛地摇头,“唉——恭子,我跟她相处了半年,我很清楚,她不会就此罢休的,她千方百计拍了那个杂志的封面照片,就是要冲着我来的,她是要向我预告,经过了那么多年,我即使逃得过公义的栽决,最终还是逃不过那个刀疤的召唤,逃不过自己的良心……恭子,你根本不知道,我那时候做错了什么?”

她的记忆更混乱了,自己彷彿一下子又来到了那株大树下,偷听到丈夫焦灼地对那女人说:“是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

她蓦地抬起了铁青的脸,一双眸子死死地直视着他。

“你,你到底做错什么了啦?”

他避开她凌厉的目光,悔恨交集地垂下了头,痛苦而语无伦次地嚷叫着:

“月河,月河一定把什么都对她说了,如果你是她,你也一定不会原谅我,因为……月河,月河,我强暴了她……”

这句话之后,房间里是一片死寂,空气似是停止了流动,连他们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良久以后,他接住先前的话,近乎歇斯底里地往下说道:

“那天半夜,月琴抱着千惠溜下坡来,告诉我月河刚刚流产的消息,她质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说是因为我喝醉了,当时还来不及解释清楚,父亲就突然出现……恭子,你明白了吗?这才是真正的起因——没有月河的流产,就不会有月琴的下坡,不会有父亲疯狂的砍杀,更不会有细川家的大火……你父亲的死,月琴的死,千惠的刀疤,明男的自杀……整件事,罪魁祸首就是我,你明白了吗?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

钟存书听着北原恭子的叙述,暗地里把之前青木泰,北原宏二,郭月河等人的不同版本的述说,在脑袋里飞快地整合过滤,再重组还原了一遍,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此刻顿时了然于心。他又粗略分析了几个人互扣的微妙关系:郭月河从不知道北原宏二对郭月琴动了心,更没想到因为月琴不肯顺从对方,间接导致她被醉酒强暴;同一件事,北原恭子早已看穿,却没料到丈夫竟会把郭月河也玷辱了;而北原宏二,就至死也不知道妻子早已洞悉他感情越轨,还一直表现得专情知义,却又在利害冲突的关头,选择了一条同恶相济的不归路。

一直躲藏在事件背后的隐形证人------北原恭子,当年原本只想在半夜里偷看丈夫与情人幽会,不慎却目击了血腥残暴的最关键一幕,在事后却又为着维护丈夫而姑息养奸,违心地对刑警隐瞒了真相。

令钟存书倍觉伤感的是,这件惨剧的起承转合处,原来经历过那么多重的互相隐瞒,致使所有牵涉其中的人物,多年来只能窥见自己担当的角色,沉溺在各自片面的猜想之中,被迫承受或死或伤或离的结局,想到无辜受累,如今生死未卜的郭日香,他更是久久难以释怀。

北原恭子继续往下说:“……听了外子这番说话,我只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作为他的妻子,我心里真是恨极了他,回想起来,我失去的实在太多了,除了我自己感情上的创伤之外,还有无辜枉死的父亲,断绝姐弟情分二十多年的佑三,还有我最疼爱的唯一的儿子,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他所说的欠我太多是什么意思,但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最终落在那样痛苦忏悔的境地里,那么孤独,那么无助,我再恨他又能挽回些什么呢?况且,他在那时就已经有了要死的准备,他说那样做,是以死谢罪,不过,我心里却明白得很,他另外有个目的,就是为了救我……”

“他是担心日香小姐最后会对付你!”锺存书说。

“嗯,他一直是那样认为。”北原恭子缓缓地点着头,满是哀戚的眉梢一直紧锁着。

锺存书透过郭日香的信函,知道她原本也有计划自杀,这显示了她并无意追击北原恭子,可见北原宏二对妻子的担忧是多疑了。而北原恭子在感情上,一定以为丈夫是为着保护她的安全,而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可以预计,在她的余生里,内心必定对丈夫充满谅解与感激。

“在我的印象中,北原先生是一个极为爱惜生命的人,如今他出此下策,难道你没有阻止过他?”

“阻止?”北原恭子无奈地摇着头说,“在揭开了千惠的身份与企图之后,他心受的压力是别人无法想象的,尤其是明男在这件事里面所担当的角色,对他而言,悔罪带来的痛苦比死更难受,事实上,他只是选择了一种赎罪的方式而已,既然那样,我又何苦阻止他?”

锺存书与久助太郎对视一眼,一时都感到北原恭子的话无从反驳。

“他是商界名人,要是贸然死去,一定会引起外面很多猜测,为了顾及对社会的影响,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动机看来比较自然,又能够在临死前亲自向千惠谢罪的自杀方式。”

“真是盛名所累……”

“恰巧那时千惠提出要到芦之湖去,他便将计就计,安排了一个情死的假局。”北原恭子往下说,“自杀的步骤,全是由他自己计划的,预定旅馆与租赁汽艇,本来打算用真名字,为怕中途有变卦,终于还是决定用假名,混合了氰化钾的果汁,还有寄回家及寄给律师的信,也是在出发前就预备好了的。为使律师在事后出面作证,还特别在上星期给他预先打了电话。安排这些步骤,目的只为使社会各界相信,他的确是死于自杀,另一个目的,就是要避免千惠受到怀疑,在最后关头,他仍要设法维护她,可见他的悔意是真诚的。”

“日香小姐虽然聪明绝顶,最后还是棋差一着,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被揭穿,还在信中表示要与北原先生一起投湖……”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巧合,想不到她竟也有投湖的打算,当电视新闻报道说有女子堕湖的时候,我也大吃了一惊。”

久助太郎欠欠身子,用分析的口吻说:

“北原先生与日香小姐在汽艇上到底谈了些什么,我们是无从猜想的。日香小姐堕湖后无影无踪,这一点也很难明白,虽然已经召开过记者招待会,我想警方一定不会就此罢手的。”

“以后的发展,看来就是警方的事情了,不过,千惠是和歌的职员,公司里很多人都认识她,警方的寻人拼图一发出去,她就再也无所遁形了。现在,就只怕她真的沉尸湖底……”

虽然心里抱的希望不大,但听北原恭子说得那么坦白,锺存书还是觉得背上一阵凉意,他连忙假装平静地把话题引开:

“这件事到这儿,大概已经来到尾声了吧,不过,我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一定要找杉田大夫解答一下。”

“是什么问题呢?”

“是一个——空气怎能致人于死地的问题……”他边压低着声,边注视着北原恭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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