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胜才
一夜小雨，半山翠烟。晨光微熹里拉开窗帘，清新而微凉的丝丝缕缕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个小小的寒噤与喷嚏，心头一爽。这是回到故乡静宁的第三个早晨。三生万物，为道；小雨洗尘，为仁。这数字，这天儿，于人于事，都是个好开头，心里不免欣欣然。远远望去，半川城郭在朦胧烟雨里，向北蜿蜒，受阻于马圈山的阳刚之势和祁家大山的阴柔之气，收煞于两座高山大岭的风云际会之处：狗娃子河边八里铺。再往里踽步，村烟朦胧，两山坡缓，峡口猛然收紧，夹沟远上，凹峡尽头合二为一成垴岭，当然这是视觉的陷阱，叫花子装不了穷，满天飞絮成不了暖。但暗绿飘渺，雾锁苍茫却是真的。仔细地搜寻，隐隐约约里，能够看到狗娃子河一线的阡陌与庄稼，草木与荒林，纵横交错的大路与小道，都有了欲显还藏的意味。不由会心自笑，我的村庄我的家：靳家坪，不管你隐藏多深，或者显露多少，我也知道你的行踪和心事。
离家三十五年，步步为远。虽然似乎是年年岁岁，在很随意的一个时间里都要回来一遭，然大多如过客，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甚至连走马观花都算不上，是一棵由不得自己的飞蓬，随风而走。有个新词儿叫“进村入户”，其意义当然不是很私密的个人乡愁，而是具有极为浓郁的人性化的时代意义。但其形式却是和回家异曲同工。那时候，村是进了，进的是自己的村；户也入了，入的也只是自家那个不入时得有些揪心的小院，看看留守的亲人。而这次回来，虽然脱不了“回家看看”的嫌疑，但却更是窥视民生真相的人文情结。
我希望，我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和所想到的，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非虚构。
01
靳坪是村，下辖几乎都带着“家”的靳家坪、周家沟、李家沟、邹家新庄、张家大湾等九个大大小小的自然村社。如果我们将这样的村庄称为黄土高坡上的一窝洋芋，那么每一个村落都是这窝洋芋里的一颗，土头粗脸，筚路蓝缕，有大有小，各自安生。看似独立存在，各自隐藏在各自的坡坡屲屲里，春夏秋冬，沧海桑田，但却暗脉相连，血气相通，虽然千家百户，姓氏杂出，却是曲里拐弯都亲戚，万曲归宗于“靳坪”这个大家庭。
雨还在落，不大；路还在走，却长。站在村头，极目四望，透着些熟悉，也显着些陌生。正是盛夏时分的雨意早晨，草木葳蕤，烟雨空濛，山里人家就那样零零落落，隐藏在铺盖着一张无边无际的绿毯的沟沟岔岔里。抑或冒出一墙一门一角来，偶尔还传出一两声鸡鸣狗叫，但那种呼儿唤女的人声是绝对听不到的，先前正该是朗朗的书声也是听不到的，村庄上空，有轻烟拉雾，早炊已很新鲜。大地沉稳，寂寞辽阔，在有些古朴寂静而幽然神秘的氛围里，有着些人伦的活气。
我看到了路，站在村头，看到了和脚下一样水泥硬化的小路，把这窝大山深处的洋芋一颗颗连串了起来，像一条条血管，有粗有细，穿行在绿毯般的草色当中，正如了文案中的“草蛇灰线”，千回百转，归于一心。这是一种怎样宏大的叙事结构，让散落在龛龛峁峁里的大家小户，于无声中聚集在一个散发着无限能量的网络平台的服务器中。如果说远有国际通道，近有国道、省道、县道、乡道、村道的定义，那么我们就完全可以将这种水泥硬化了的庄家小道命名为户道，因为它的触角已经延伸到的不仅是一村一庄，更是一家一户。当然还可以称为是家道，只是家道的概念太大，这样的小路有些承担不起。
少小时的玩伴安子（化名），现在是村上的公仆，个头不高，脸膛是那种健康的暗红，目光里总是闪烁着一种真诚朴素和喜悦谦谨的精气神儿。他对于脚下的村路户道，自然是有着切身的体会与感慨，不管是修还是行，他都是在场者。曾几何时，我们不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腿泥，歪歪扭扭地在土道泥湾里走了半生，才走出了偏僻藏贫的小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只是路不相同，远方自然各有各的定义，我是越走越远，远至千里之外的河西安身立命，消磨了叶落归根的宿命。而他则在外面兜兜转转了大大的一圈，又回到了靳家坪上。当然这是一片养育了我们的热土，虽然贫瘠、落后、闭塞，但总归是用她瘦弱的躯体、寡薄的奶水，和坚韧不屈的活命精神养育了我们的骨骼与魂魄。我们不管以何种方式的归来，都是命中前定。
安子曾经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前沿深圳闯荡数年，算是现在还留守在村庄里的数得着的见过世面的人，思路自然也比村里人活泛了许多。从深圳回来后，就把生活过在了众人前面，当过养猪专业户，开过烧酒坊，还干过其它一些当时在这个荒山僻野的村子里，都属于吃螃蟹的行当和营生，但都是小打小闹的单打独斗，力量弱小，无法壮大发展。那时国家还没有完全进入全民扶贫奔小康的时代，对他这样的创业者的帮扶政策不如现在这样深入到位，更受制于严重水荒，缺乏水源，也就没有适宜的发展空间、条件与通道氛围，缺乏社会及民众的强力参与和支持，最后都不得不刀枪入库，另谋他途。后来还干过哪些营生，三十多年弹指而过，而我也在外面的世界为衣食奔走，也就少了勾通与脸上白癜风能治好吗白癜风品牌影响力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