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致减脂失败的雷区

低头捏捏那身上的肥肉:为什么减肥又失败了?如果你减肥很久却不见效果,很可能踩到了以下地雷:喝太多肥仔水。除了喝水之外,平时喝一些黑咖啡、茶、牛奶是可以的,但长期饮用可乐、雪碧等碳酸饮料会妨碍减脂。减脂对于没有自制力的你来说已经很难了,不要再给自己增加没必要的负担。你的压力太大了。压力是无形的杀手,当你处于高压状态,身体会产生过多的皮质醇,长期高于正常水平的皮质醇会增加身体脂肪储存,并导致一些其他负面影响。即使你掌握了正确的饮食和锻炼方法,过大的压力还是会让你远离减脂目标。让大脑放个假吧,读本书、看部电影,或进行冥想,选择你喜欢的方式给自己减减压。你睡得不够。和压力一样,缺乏睡眠也会提升皮质醇,这可是减脂禁忌。睡前不喝咖啡、少玩手机,这些都有助于尽快入睡哦。想要在夏天到来之前成功减肥,记得睡好一点。虽然年雅典奥运会女子马拉松项目举行时气温高达35℃,但正是高出汗率使得获胜者以平均每小时17.3公里的速度奔跑了两个多小时,而不会致使体温过高!没有其他哺乳动物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它们缺乏汗腺,而且大多数哺乳动物体表都覆盖着体毛。体毛的用处是可以像帽子一样反射太阳辐射、保护皮肤、吸引异性,然而体毛限制了皮肤表层的空气流通,阻止了通过出汗蒸发散热量。人类的体毛密度其实和黑猩猩一样,但大多数人的体毛非常纤细,就像桃子的纤毛。人类的肌肉和骨骼有几十个适应于耐久跑的改变,这些适应性改变的痕迹最早见于直立人化石。这些特性中的大部分允许我们把双腿当作巨大的弹簧一样来使用,高效率地从一条腿跳到另一条腿。奔跑与行走的方式完全不同,后者的腿部运动轨迹更像是钟摆。当你的脚在奔跑中落地时,你的臀部、膝盖和脚踝在每一步的第一部分时会屈曲,使重心下降,从而拉伸腿部的许多肌肉和肌腱。当这些组织伸长时,它们会储存弹性能量,在每一步的第二部分时缩短,帮助你跳到空中。

事实上,奔跑者的腿部储存和释放能量的效率如此之高,以至于在耐久跑速度范围内,奔跑的能量消耗仅比行走高30%~50%。更重要的是,这些弹簧是如此有效,使得人类耐久跑的能量消耗与速度无关:以每公里7分钟或10分钟的配速跑5公里,消耗的卡路里数是一样的,许多人都觉得这一现象违反直觉。由于奔跑时双腿起到了弹簧一样的作用,因此我们对于奔跑最重要的适应性改变其实就是『弹簧』。一个关键的弹簧是拱形的足弓,这是在儿童时期开始行走和奔跑时,韧带和肌肉将脚骨结合在一起形成的拱形。虽然我们缺少早期人属的完整的脚部证据,但据已有的部分脚的脚印显示,直立人有着像现代人一样完全的足弓。完全而有弹性的足弓对于行走不是必需的,但其弹簧似的作用有助于使奔跑时的能量消耗减少大约17%。人类腿部另一个主要的新出现的弹簧是跟腱,在奔跑时可以储存和释放人体所产生的机械能的将近35%。在这些特点中,没有比人体最大的肌肉臀大肌更为突出的了。这块巨大的肌肉在行走时几乎不活动,但在奔跑时每一步的收缩都非常有力,目的是防止躯干向前倾倒。你可以在行走和奔跑抓住自己的臀部,以此来检测一下:相比于行走,奔跑状态下每一步肌肉的收缩有多么强烈。最早出现在人属身上的另一组重要的适应性改变,其作用是在我们奔跑时帮助稳定头部。与散步不同,跑步时步态颠簸,会使你的头部来回快速摆动,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足以使你视线模糊。要认识这个问题,可以观察一下扎着马尾辫的跑者:在每跑一步时,作用于头部的力使得马尾辫呈八字形摆动,即使头部不怎么动——这就是看不见的稳定机制起作用的证据。

由于人类附着在颅底中央的颈部较短,因此我们不能像四足动物那样通过屈伸颈部来稳定头部。相反,我们进化出了一套新的机制,以使我们的视线保持稳定。这些适应性改变的其中之一是平衡感觉器官内耳半规管增大。这些管子的作用就像陀螺仪,主要负责感知头部俯仰、摇晃、摆动的速度并触发反射,促使眼睛和颈部的肌肉对抗这些运动,甚至在闭眼时也能发挥作用。我们不可能知道直立人是否比今天的人类跑得快,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祖先在我们体内各处留下的适应性改变,可以解释人类如何成为以及为什么是能够并确实进行长距离奔跑的少数几种哺乳动物之一,为什么我们是唯一可以在炎热气温条件下跑马拉松的哺乳动物。另一种显然是在人属中进化出来,并有助于改变我们身体的与工具相关的技能是投掷。最早的狩猎者缺乏能够在一定距离外杀死动物的利矛,但他们拥有类似标枪的简单武器用于投掷或猛刺。只有人类才可以这样做。黑猩猩和其他灵长类动物有时会扔石头和树枝,或者粪便之类的脏东西,扔向哪些目标也有其合理性,但它们扔任何东西都不能把速度和准确性结合起来。相反,它们肘部伸直、笨拙地投掷时只用到了上半身。我们的投掷方式与黑猩猩完全不同,开始时通常是向投掷的方向跨出一步,躯干朝向侧方,肘部弯曲,手臂突出在身体其他部位的后方。然后通过转动腰部继而带动躯干,以一种挥鞭样的方式产生巨大的能量,这些能量推动肩部和肘部,最后是腕部向前运动。虽然腿部和腰部对于用力投掷很重要,但是肘部的能量主要来自肩部,当我们的手臂向头后方伸出时,这种能量就像弹弓一样积蓄起来了。通过在适当的时候释放能量,人类可以把矛、石头和棒球以高达每小时公里的速度掷出,并能准确地命中目标物。正确地进行这一系列动作需要大量的练习以及适当的解剖结构,其中一些解剖结构首先在南方古猿中进化出来,但直到直立人时才全部出现。这些解剖结构包括高度灵活的腰部、又低又宽的肩部、面向侧方而不是较垂直的肩关节,以及高度可伸展的腕关节,直立人中的狩猎者可能是最早的优秀投手。

除了狩猎和屠宰以外,加工食物也需要工具。你可以不用任何工具切割、研磨或者软化生肉,直接吃试试看。你可以吃莴苣、胡萝卜和苹果,但你会发现,那些咬不动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咽,比如肉或块茎。烹饪技术从发明到现在可能还不到万年,但在最古老的考古遗址中发现的石头和骨头显示,早期人属已经开始在咀嚼前对许多食物进行切割和捶打了。尽管这种加工食物的手段很基础,但也能带来好处。一是减少了消耗在咀嚼和消化上的时间和体力。黑猩猩要在吃东西和消化上花费大半天时间,使用工具的狩猎采集者则与之不同,他们有更多的自由时间觅食、狩猎以及做其他有用的事情。此外,仅仅在咀嚼前把块茎或牛排捶软就能提高其可消化率,并大大增加所获得的热量。最后,食物加工可以使牙齿和咀嚼肌变小。正如我们前面看到的那样,南方古猿进化出极厚的臼齿和巨大的咀嚼肌,以咬碎大量坚硬难咬的食物。然而,直立人的臼齿缩小了约25%,与现代人的臼齿大小接近,他们的咀嚼肌也缩小到几乎与现代人相同大小。臼齿和咀嚼肌的缩小使得人属中面部下半部分缩短的选择成为可能。我们是唯一没有长长的口鼻部的灵长类动物,这部分要归功于工具的使用。大多数时候我们是用大脑思考的,但有时消化系统似乎在替我们思考,代表身体的其他部分做出决定。肠道的本能反应实际上不仅仅是提醒或直觉,它们突出显示了大脑与肠道的重要联系。在狩猎和采集开始出现后,这种联系在人属中发生了极其显著的改变。狩猎和采集如何青睐于我们的大脑和肠道,这两个器官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关系?要理解这一问题,只要考虑到这些器官都很『昂贵』,而且它们的生长和维持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就会有所帮助。事实上,大脑和肠道每单位质量消耗的能量差不多。在人体基础代谢的能量消耗中,大脑和肠道各占15%,用于运送氧气和燃料、排出废物所需要的血液供应量也相似。肠道中有大约一亿个神经细胞,比脊髓或整个外周神经系统中的神经细胞数量都要多。这个『第二大脑』在数亿年前就已进化了出来,可监测和调节肠道的复杂活动,其中包括分解食物、吸收营养,并将食物和废物从口腔运送到肛门。

人类有一个奇怪的特点,那就是我们的大脑和排空时的胃肠道大小差不多,都比一千克稍微重一点。在体型相近的大多数哺乳动物中,它们的大脑大约是人类的1/5,肠道却有人类的两倍大。换句话说,人类的肠道相对较小,而大脑相对较大。我们的肠道和大脑有着如此独特的大小比例,是始于最早期狩猎采集者的能量转变,这种转变影响深远。在此转变中,早期人属转向较高质量的饮食,从而明显牺牲了硕大的肠道来换得比较大的脑容量。按照这种逻辑,通过在饮食中加入肉类,并更多依靠食物加工,早期人属可以将较少的能量用于消化食物,投入更多能量用于使大脑长得大一些,并维持它的运作。狩猎采集在能量方面带来的好处显然使得进化出较大的大脑成为可能,这部分是由于这些最早的人类可以凭借较小的肠道生活。脑容量变大以后,尽管消耗的能量变多了,但在最早的狩猎采集者中肯定是有优势的。有效的狩猎和采集需要通过分享食物、信息和其他资源来展开密切合作。此外,狩猎采集者之间的合作不仅仅发生在亲属之间,也发生在同一群体中无亲属关系的成员之间。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母亲们互相帮着采集和加工食物,以及照顾彼此的孩子。父亲们互相帮着狩猎,分享他们成功获得的猎物,合作搭建居所、捍卫资源等。但是,这些所有形式的合作都需要超出猿类水平的复杂认知技能。有效的合作需要良好的心理解读能力、语言沟通能力、推理能力以及抑制自身冲动的能力。狩猎和采集还需要好的记忆力,让他们记住什么时候在哪里找到不同的食物,还需要拥有博物学家的头脑来预测哪里会有食物。追踪猎物尤其需要很多复杂的认知技能,包括演绎与归纳思维。然后,一旦狩猎和采集取得成功,足以获得更多可用的能量,那么这种生活方式就允许进化的自然选择使得大脑进一步变大。大脑的明显增大发生在狩猎和采集开始出现之后,这不是巧合。你的身体正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消耗能量,但事实的确如此。

为了弄懂我们获取、存储和消耗能量的独特方式,我们不妨把生命的本质看作是用能量来生产更多生命的一种方式。所有的生物,从细菌到鲸,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来从食物中得到能量,然后再把能量用于生长、生存和繁殖的。有些适应性改变能帮助生物体比同类生产更多的存活后代,具有这些适应性改变的生物体更受自然选择的青睐,因此进化不可避免地会驱动生物采用能提升后代存活数量的方式去获取和使用能量。大多数生物,如老鼠、蜘蛛和鲑鱼,达到这个目的的方式是在生长方面尽可能少的消耗能量,而尽可能多地用于繁殖。这些物种成熟速度快,在它们短暂的一生中能产生几十个、上百个甚至上千个卵或幼崽。虽然大部分的后代无法存活,但极少数还是能幸存下来。这种速生、速死、大量繁殖的策略所需的投入极小,当资源状况不可预知且死亡率较高时,这种方式是合理的。如果生命的偶然性太大,那就只能追求快速、低廉的回报。从许多方面来讲,人类这个物种的个体数量相对较少,并且进化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策略,即投入较多的能量,以较慢的速度繁殖。我们成熟的脚步比较悠闲,成熟后的身体比较庞大,生育的孩子比较少,但我们会投入许多时间和精力用于抚育后代。这种缓生、慢死、保守生育的高投入策略,只有在资源状况可预测,并且幼崽死亡率低的情况下才可能进化出来。并且我们消耗了更多能量用以使身体长得更大,而这样的身体又会消耗更多能量,尤其是我们那个巨大无比的大脑,在日常能量消耗中所占的比例更大了。人类仅仅在身体的生长和维持方面投入的能量就绝对多于猿类。但同时,人类经过进化又加快了繁殖速度。狩猎采集者通常每隔三年生一次孩子,频率几乎是猿类的两倍。此外,由于人类的孩子成熟需要的时间特别长,所以狩猎采集者的母亲在护理和照顾小孩的同时,还得继续喂养和照顾那些大一点但还很不成熟的孩子,因为他们还不能自己觅食。而猿类的母亲则不必应对这种育儿挑战。

从本质上说,我们的这一进化结果是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把猿类和老鼠的策略成功地结合了起来。做到这一点确实意味着能量利用方面的革命,这一革命对现代人类的健康仍然有着深刻的影响。人属的大脑是如何变得更大的?生长出较大的大脑,主要有两种方法:延长生长时间或加快生长速度。人类新生儿的大脑是立方厘米,然后将在未来的6~7年内增大三倍。增加的体积主要来自约有两倍之多的脑细胞,脑细胞的专有名称叫神经元。这些增加的神经元细胞大多位于大脑的外层,这个区域被称为新皮层,几乎所有复杂的认知功能都发生于此,如记忆、思维、语言和意识。大脑是通过其连接网络来工作的,人类的新皮层因其面积更大及创建出的连接更多,因此具有更大的潜能,能够从事复杂的任务,比如记忆、推理和思考。然而,更大的大脑也带来了相当大的消耗。尽管现代人类的大脑只占体重的2%,但它消耗的能量却大约占身体静息能量消耗的20%~25%,无论你是在睡觉、看电视,还是在看着这句话苦思冥想。以绝对数字而言,你的大脑每天约消耗~大卡。现代世界中遍布着能量丰富的食物,我们每天只需一个甜甜圈就足以提供这一数量的能量,但是狩猎采集者没有甜甜圈可吃,他们需要额外采集6~10个胡萝卜才能得到相同数量的额外卡路里。此外,如果需要喂养孩子,这些消耗还会增加。拥有较大的大脑还面临着其他重要挑战。在任何时刻几乎都离不开血液,血液占全身总供血量的12%~15%,主要是流经大脑,以提供燃料、清除废物,并使大脑保持合适的温度。因此,人类的大脑需要特殊的管道来提供氧合的血液,然后将其返回到心脏、肝脏和肺。大脑还是一个脆弱的器官,它需要足够的保护,在我们摔倒或头部遭到打击时,大脑才不至于受到损伤。因此,大脑越大就需要越多的保护,以免造成脑震荡。较大的脑容量也使出生变得复杂了。即使是在最佳情况下,分娩过程也必然会经历强行挤出,而且人类母亲几乎总是需要帮助才能分娩成功。如果把所有这些成本都叠加起来,那就难怪大多数动物没有硕大的大脑了。更大的大脑可能会让你更聪明,但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还会引起许多问题。

自直立人最初进化出现后,他们的大脑变大了,这一事实不仅意味着古人类获得了足够的能量,而且意味着智力提高带来的益处超过了成本。不幸的是,除了掌握火以及制作较复杂的工具外,如抛射性尖锐武器,这些古人类的其他智力壮举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直接的痕迹。大脑变大带来的最大好处可能是那些我们无法在考古记录中搜寻到的行为。但可以肯定的一组新增加的技能必然是合作能力的增强。人类异乎寻常地善于集体工作:我们分享食物和其他重要资源,我们协助共同抚养彼此的孩子,我们传递有用的信息,我们有时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助朋友,甚至是帮助需要帮助的陌生人。不过,合作行为需要复杂的技能,例如,有效沟通的能力、控制自私和攻击冲动的能力、理解他人欲望和意图的能力,以及在群体中保持复杂社交互动的能力。大脑变大以后带来的明显好处之一是帮助人类彼此之间进行交互合作,这种行为往往发生在一个大群体中。猿类有时也会合作,比如狩猎,但它们在很多情况下并不能非常有效的合作。例如,雌性黑猩猩只与它们的婴儿分享食物,而雄性几乎从来不分享食物。在灵长类物种中,新皮层的大小与群体的大小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如果这种关系适用于人类,那么我们大脑的进化将可以应付大约~人的社交网络。对于一个典型的旧石器时代狩猎采集者一生中可能遇到的人数来说,这个数字并不是一个离谱的估计。了解博物学知识的能力增强,必然是大脑变大的另一个主要好处。今天,很少有人对生活在我们周围的动物和植物了如指掌,但这种知识曾经是至关重要的。狩猎采集者食用的植物种类超过了上百种,他们的生活取决于了解特定植物在哪个季节可以采集到,在大型和复杂的地貌中哪里可以找到,以及如何加工以便食用。狩猎对认知能力的挑战更大,尤其是对弱小、迟缓的人族来说。动物会躲避捕食者,而既然古人类不能在力量上压倒他们的猎物,那么早期狩猎者就不得不依赖于运动才能、智慧和博物学知识的结合。狩猎者必须预测猎物在不同条件下的行为才能找到它们,足够接近并杀死它们,以及在猎物受伤时跟踪它们。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狩猎者会使用归纳技能以寻找和追踪猎物,使用的线索包括脚印、痕迹、气味以及其他景象。但追踪动物也需要演绎逻辑,如对猎物可能的行为形成假设,然后解释线索,对预测进行检验。用于追踪动物的技能可能为科学思维的起源奠定了基础。无论最初大脑变大带来的好处是什么,这些好处一定抵得上付出的成本,否则它们就不会进化出来。大脑变大的古人属以很大的代价来延长自己的发育期,离开成年人的高强度投入与耐心,没有一个孩子能够存活。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人脑需要较长时间才能发育成熟,因为它们太大了,并且需要的连接太复杂了。古人类中的母亲肯定还是面临着能量方面的双重压力。第一,由于儿童期的存在,大多数母亲不得不在哺育婴儿的同时照顾稍大一点的幼儿。因此,古人属母亲需要大量额外的能量和帮助。一个典型的哺乳期母亲每天自身的能量需要约为0大卡,如果要喂养孩子还得再加上几千大卡。这种方式决定了如果不能获得高质量的食物,包括肉类和烹饪食物,她是不可能成功的。此外,她需要生活在一个高度合作的群体中,经常获得来自孩子父亲、祖父母及其他人的帮助。大脑变大的母亲及其后代还面临着第二个能量方面的困境,那就是如何为他们硕大的、极度耗能的大脑提供能量。脑组织自身无法存储能量,而必须不断从血液中得到充足的糖分供应。短暂的血糖中断或不足,只要持续时间超过一两分钟,就会造成无法弥补、甚至是致命的伤害。因此,脑部变大的人类母亲需要储存大量能量,以便在那些不可避免的时候能够满足贪婪的大脑,以及她们那些脑部变大的孩子。这些时期有时会很长,在此期间如果遭遇饥荒或疾病,那么她们摄入的能量将会急速递减或根本为零。这种短缺可能就意味着阶段性的强烈的自然选择,那么早期人类母亲是怎样从中生存下来的呢?答案是依靠大量的脂肪。像其他动物一样,人们主要是把多余的能量以脂肪的形式储存了起来,始终保持储备供应状态,以备不时之需。然而,与大多数哺乳动物相比,人类真是肥胖异常,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从古人属脑部扩大及发育延缓以后,我们变得相对更胖了。

脂肪是最有效的能量储存方式,在某个时期,我们的祖先进化出了一些关键的适应性改变,来储存比其他灵长类动物更多的脂肪。由于这些祖先的改变,导致我们中最瘦的人,比起其他野生灵长类动物来说也相对较胖,而且我们的婴儿比起其他灵长类动物的婴儿也更肥。我们有很好的理由可以推测,如果没有储存脂肪的能力和倾向,古人类永远不会进化出较大的脑部和生长缓慢的身体。我们现在有两个关键性事实需要知道。首先,每个脂肪分子的组成成分都可以通过消化脂肪丰富的食物获得,但我们的身体也能利用碳水化合物很轻松地合成脂肪,这也是为什么不含脂肪的食物仍能使人发胖的原因。其次,脂肪分子是很有用的、高度浓缩的能量储存方式。在饱餐一顿之后,激素会使人体将糖、脂肪酸和甘油转化为脂肪,存储在特殊的脂肪细胞中,而当你的身体需要能量时,其他激素又可以把脂肪分解成其组成成分,为身体的机能运作供能。所有动物都需要脂肪,但人类从出生开始就特别需要大量脂肪,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的脑部能耗较大。婴儿的脑容量是成人的1/4,但每天仍会消耗大约大卡,在婴儿身体的静息能量消耗中约占60%。成人大脑每天约消耗~大卡,占身体能量消耗的20%~30%。由于脑部大量的糖分需求,拥有大量脂肪能确保我们的脑部获得可靠的不间断能源供应。事实上,孕期最后三个月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就是让胎儿胖起来。在这三个月里,胎儿脑部的重量增加了两倍,但脂肪储存却达到了倍。对于大脑、妊娠和哺乳期来说,脂肪不仅是蓄能器,它对于增进狩猎采集者所必需的耐力运动能力也是必要的。当我们行走和奔跑时,消耗的能量有许多来自脂肪。

脂肪细胞也有助于调控和合成激素,例如雌激素,我们的皮肤脂肪还可以作为优良的隔热体,帮助人体保暖。总之,如果没有充足的脂肪,人脑就不会变得如此之大,狩猎采集者母亲就不太可能提供足够的高质量乳汁来哺育脑部变大的后代,我们的耐力也会欠佳。脂肪在人类进化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现在却变得尴尬了,我们许多人现在太适应于摄取和储存脂肪了。这种极端的情况是经数千代人自然选择遗留下来的,这种适应性改变是为了让我们的祖先能在难得有机会大吃一顿时尽可能地储存营养素。在食物充足的时候积蓄大量脂肪,在荒年时是非常重要的。脂肪储备就像存放在银行里的钱,在荒年也能使人维持身体机能运转,甚至进行繁殖。不幸的是,自然选择从未让我们对无尽的丰收做好准备,更不要说快餐店了。古人属想要长出较大的体型,甚至还有较大的脑部,要延长其生长期,可能还需要让他们的孩子在较小的年龄断奶,积蓄更多的脂肪,这些都需要必要的能量,那么能量从哪里来?只有两个方法能够完成这些壮举。首先是在总量上获得更多能量。其次是以不同的方式分配能量,把较多能量花在脑部生长和繁殖上,花在其他功能上的则较少。而目前有证据显示古人属是双管齐下的。为了理解这些能量使用策略,不妨假想将你身体的能量预算分成几个不同的账户。第一个是你的基础代谢率〔BMR〕,即在不活动、不消化食物,也不做任何事情的情况下,身体各组织所需要的能量。烹煮食物是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技术进步。每次吃东西,人体都要消耗能量去咀嚼和消化,这就是为什么餐后脉搏和体温都会上升的原因。通过切割、研磨、敲击等方法,对食物进行机械加工,大大降低了消化植物性食物和动物性食物的能量消耗。

烹煮的影响更加显著。某些食物,如土豆,如果煮熟后吃的话,获得的热量或其他营养物质比生吃大约多一倍。烹煮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杀死致病菌,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免疫系统的消耗。满足身体的基本需求后,你可以通过多种不同的方式消耗掉多余的能量。你可以把能量用于生长,你可以将它存储为脂肪,你可以进行更多体力活动或者可以把能量消耗在生育和抚养更多后代上。如果面临的生存风险高,婴儿死亡率较高,那么最佳的进化策略就应该更像是一只老鼠,把多余的能量尽可能消耗在生殖上。然而,如果你的孩子生活条件优越,生存机会很高,那么像古人属那样进化就有很强的优势:通过延长后代的发育期,让他们脑容量变大,这样就能将更多能量花费在数量较少、质量较高的后代上。由于较大的大脑可以进行更多的学习以及产生更复杂的认知和社会行为,包括语言和合作,因此这些后代就将拥有更好的生存和繁殖机会,因为他们可以发展成为更好的狩猎采集者。然后,这些变得更聪明、合作能力更强的狩猎采集者将生产出更多的盈余,自然选择也将继续青睐长得更大、更慢的大脑,以及生长期更长、更胖的身体。此外,对于有足够食物供应和强大社会支持的母亲来说,婴儿在较小时断奶能使她们受益,因为这样一来她们就能生更多的孩子。能量盈余引发了能量消耗分配的改变,这种改变是冰河时期古人类中的狩猎采集者身体进化背后的关键驱动力。然而,人属获取和使用更多能量的倾向,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正如你可能想到的那样,并不是冰河时期的所有人群都能享有能量盈余,化石记录中有大量证据显示,在某些时期,生存斗争往往异常严苛而危险,有时甚至以灾难而告终。当食物变得匮乏时,我们对高能耗的依赖就从财富变成了负担,就像燃料价格上涨时高油耗汽车成为昂贵的累赘一样。当冰川扩大时,欧洲温带地区的古人类群体就会遭受劫难,其中大多数都灭绝了。

奇怪的进化事件经常发生在岛上。偏远小岛上的大型动物经常面临能量危机,因为与较大的陆地相比,小岛上一般植物较少,食物也较少。在这些环境中,体形巨大的动物生存艰难,因为它们需要的食物超过了小岛所能提供的范围。相比之下,小岛上的小动物往往比大陆上的近亲们生活得更好,因为它们有足够的食物,来自其他小物种的竞争也比较少,加之小岛上往往缺乏天敌,它们根本不需要躲藏。在许多小岛上,往往是小型物种长得较大,而大型物种长得较小。因此,马达加斯加、毛里求斯和撒丁岛上生活着巨型的老鼠和蜥蜴,以及身材矮小的河马、大象和山羊。相同的能量限制和变化过程也影响着狩猎采集者,最极端的例子发生在偏远的弗洛勒斯岛上的人属中。年,一队澳大利亚和印度尼西亚的研究人员在一个名叫利昂·布阿的洞穴中挖掘时,发现了一具体型矮小的人类骨骼残骸化石,研究人员将它命名为弗洛勒斯人,并提出这具残骸属于早期人属中的一个矮小物种。媒体很快将这个物种称为霍比特人。这个物种为了应付食物匮乏,在自然选择的驱动下,脑容量和身材都变小了。而且脑容量实在太小,与其身材不成比例。显然,当小岛上的情况变得艰难时,容量大、耗能高的脑部可能就成了一个过于昂贵、难以负担的奢侈品。关于霍比特人最重要的启示在于,这个令人惊讶的物种揭示了能量在人类进化过程中是何等重要。在一个资源有限的岛上,脑容量和身材缩小没什么不合适之处,相反当某种早期或古人属面临能量供应不足时,脑容量和身材缩小是可以想见的。硕大的身体和脑容量能耗巨大,在自然选择削减成本时,它们自然成了首要目标。我们不知道弗洛勒斯人的脑容量这么小,他们的认知功能遭受了多大的损失,但显然这个代价是值得的。为了理解现代人类的身体是如何以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为什么我们是这个星球上最后幸存的人属物种,我们还需要回顾过去,思考我们身体历史中的最终物种形成事件——智人的起源。

如果仅把重点放在这种转变的化石记录上,我们可能会得出结论,现代人类最初之所以进化出来是因为一些微小的解剖学改变,这些改变主要表现在我们的头部,比如脸变小了,大脑和头骨更圆了。事实上,这些改变以及我们可以从考古记录中观察到的现象都在提示我们,现代人类与古人类相比,最深刻的不同在于我们的文化变革能力。在信息和思想的创新方面,以及将信息和思想在人与人之间传递方面,现代人类有着独特的、前所未有的能力。首先,现代人类文化变迁逐渐加速,促使我们祖先的狩猎采集方式发生了重要改变,但这种改变是增量性的。其次,从大约5万年前开始,人类社会发生了文化和科技革命,这场革命帮助人类殖民了整个星球。从那以后,文化的演变成为进化的引擎,这个引擎非常强大,速度越来越快,逐步占据了主导地位。因此,是什么使智人变得特别的呢?为什么我们是唯一幸存的人属物种?关于这些问题的最佳答案是:我们的硬件中进化出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引发了一场软件革命,这场革命仍在加速进行中。现在生活着的所有人都可以追根溯源到一个共同的祖先人群,这个人群大约生活在30万~20万年的非洲,并且从10万~8万年前开始,这些人中的一支走出非洲,扩散到了世界各地。换句话说,在非常近的年代之前,所有人都是非洲人。根据现在可获知的最佳年代推测,现代人类在约4万年前首次出现在欧洲,约6万年前出现在亚洲,约4万年前出现在新几内亚和澳大利亚。考古遗址表明,人类还在距今3万~1.5万年前之间的某个时候成功越过白令海峡,开拓了新大陆。

人类迁移的精确年表将会随着更多的考古发现而变化,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自现代人类首次在非洲进化出来后仅仅17.5万年,就殖民了除南极洲以外的各大洲。此外,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现代人类狩猎采集者所到之处,古人类很快就灭绝了。例如,欧洲已知最后的尼安德特人是在西班牙南端的山洞中被发现的,其年代可追溯至近3万年前,即现代人类首次出现在欧洲1.5万~1万年后。证据显示,随着现代人类迅速传遍欧洲,尼安德特人日渐减少,最终他们被局限在了一些孤立的避难所中,直至永远消失。如果你无法跟别人交流,那么那些创造性的想法或有价值的事实,能有多大作用呢?在近千年发生的伟大文化进步中,有些要归功于更有效的信息传播手段的产生,如文字、印刷术、电话和互联网。然而,这些进步和其他的信息革命,都是随着沟通方面的一项更早、更根本性的飞跃而发生的,那就是现代人类的语言。尽管尼安德特人这样的古人类肯定也有语言,但现代人类的面部具有短而平坦的独特之处,使得我们更善于发出清晰、易懂的语音,语速也非常快。我们是独一无二的伶牙俐齿的物种,大多数哺乳动物都会发声,人类的特别之处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我们的大脑极其擅长迅速准确地控制舌头和其他结构的运动来改变声道形状。二是现代人类独特的短而平坦的面部使我们的声道有着独一无二的构造,具有有效的声学特性。人类在进食食物时偶尔会卡在咽喉的后部,堵塞气道。人类是唯一在吞咽太大的东西或不小心时有窒息风险的物种。这种死因比你想象的更常见。根据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数据,噎食在全美意外死亡原因中排在第四位,大约是机动车致死人数的1/10。为了把话说得更清楚,人类确实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下次当你边吃饭边和朋友聊天时,要想到你可能正在做两件只有现代人类才能做到的事:非常清晰地讲话,同时略带危险性地吞咽。这两件事都是现代人类特有的,是由脸部变得异常小而平才成为可能的。古人类肯定也会边吃饭边说话,但他们的话可能有点不太清楚,同时他们面临的被食物噎着的风险可能也较小。

现代人类与有关的考古记录毫不含糊地表明,我们具有创新和传播新思想的非凡能力和倾向。人类的文化创造力一旦得到释放,就成了停不下来的发动机,使得进化改变日益加快。像基因一样,文化也会进化。但是,与基因不同的是,文化的进化历经了不同的过程,使其强度和速度都远甚于自然选择。这是因为被称为『模因』的文化特质,模因在几个关键方面都与基因不同。新的基因只会通过随机突变而偶然产生,而文化的变异则往往是人类有意为之的。出于某些目的,人类通过自己的智慧创造出了诸如农业、计算机和资本主义这样的发明。文化与人体生物学因素最基本的相互作用是习得行为改变人体环境,进而影响人体的生长方式和功能,这些习得行为包括:吃的食物、穿的衣服、参与的各项活动。这种影响不会直接导致进化的发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相互作用的一部分会使得群体中的进化改变成为可能。有时文化创新会驱动身体的自然选择。一个得到较充分研究的例子是成年人消化乳糖的能力〔乳糖耐受性〕,这种能力是在非洲、中东和欧洲地区饮用动物乳汁的人种中独立进化出来的。在许多的其他情况下,文化会减弱或抵消掉环境对身体的影响,从而缓冲掉自然选择对身体的影响,否则这种影响就可能发生。文化缓冲无处不在,我们往往只有在失去了衣服、烹饪、抗生素这些手段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它们的影响。没有它们,今天活着的许多人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从基因库被删除了。漫长的进化之路使人类适应了直立行走、摄入多样的饮食、狩猎、采集、耐久运动、烹煮和加工食物、分享食物等。但是,如果说现代人类有一种特别的适应造就了我们迄今为止的进化成功,那么一定是我们的适应能力,这种适应能力来自我们非凡的交流、合作、思考和发明创造的能力。这些能力的生物学基础植根于我们的身体,尤其是我们的大脑,但其影响主要表现在我们使用文化来创新以及适应新的和不同环境的方式。

在使现代人类变得特殊的所有属性中,我们的文化能力是最具变革性的,也是对我们的成功而言贡献最大的。许多新出现的文化创新使得现代人类狩猎采集者能够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居住,甚至是极其荒凉的地方,如西伯利亚、亚马孙河流域、澳大利亚中部的沙漠以及火地岛。从这个角度看,人类的进化似乎首先是智慧对力量的胜利。事实上,许多关于人类进化的叙述都在强调这种胜利。尽管缺乏力量、速度、天然武器和其他身体上的优势,但是人类利用文化手段获得了蓬勃发展,并确立了对大部分自然世界的统治权:从细菌到狮子,从北极到南极。虽然我们有很多卓越的能力,如学习、交流、合作、创新,这些能力使我们这个物种近来的成功成为可能,但我认为,如果把现代人类的进化仅仅看成是智慧战胜了力量,这不仅是不正确的,而且是很危险的。旧石器时代晚期文明和其他文化的创新帮助现代人类殖民了整个地球,击败了人属的其他物种,这确实带来了许多好处,但这些创新并没有让狩猎采集者免于必要的工作,让他们不需要靠自己的身体就能生存。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狩猎采集者本质上是专业运动员,他们的生活中充斥着大量体力活动。现代狩猎采集者的蓬勃发展借助的是脑力与体力的结合,他们的生活比大多数后工业时代的人类更艰苦,更需要体力。即便如此,我们也有必要强调,尽管狩猎和采集需要体力活动,但并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么艰辛、凄凉和苦不堪言。当人类学家第一次开始对狩猎采集者所需的工作量进行量化时,典型的狩猎采集者即使在严苛的环境下实际花在『工作』上的时间也让人类学家感到惊讶。人类文化的适应性具有一些讽刺意味,那就是我们这个物种有着创新和解决问题的独特才能,这项才能不仅使狩猎采集者几乎遍布了地球上的每个角落,最终也使得一些人摆脱了狩猎采集者的身份。

大约在1.2万年前,有一些群落的人们开始在固定的社区定居下来,种植植物、驯养动物。这些转变最初可能是逐渐发生的,但在接下来的上千年中,这一现象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农业革命,这次革命至今仍然影响着地球以及我们的身体。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农业带来了许多好处,但也引起了许多严重的问题。农业使人类有了更多的食物,因此又养育了更多的孩子,但农业的发展也带来了新的工作形式,人类的饮食结构发生了改变,并打开了疾病和社会弊病的潘多拉魔盒。农业出现至今只经过了数百代人,但它急剧地扩展了文化变革的步伐和范围,以至今天的很多人几乎不能想象在我们的祖先发明农业之前的生活方式,更不用说写作、车轮、金属工具和引擎了。只要人的生育能力差别存在遗传基础,那么自然选择的列车就必定会隆隆前行。更重要的是,文化进化的加速进行迅速而显著地改变了我们的饮食习惯、生活方式、遭遇的疾病以及产生新的选择压力的其他环境因素。进化生物学家和人类学家发现,文化进化不会阻碍自然选择,相反它在自然选择过程起着一定的驱动甚至是加速作用。我们将会看到,农业革命一直是进化改变的一股特别强大的力量。在当下看来,更强大、更快速的力量是文化进化,它通过改变环境,而不是改变基因,使得基因与环境之间许多重要的交互关系发生着改变。人类身体中的每一个器官,如肌肉、骨骼、大脑、肾脏和皮肤,都是人体在发育过程中基因在环境信号影响作用下的产物,如力、分子和温度,而它们目前的功能会继续受到当前环境的影响。虽然人类基因在最近几千年来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但文化变迁也已大大改变了我们所处的环境,这导致进化改变往往与自然选择所致者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更加重要。例如,烟草、某些塑料和其他工业产品中的毒素可以诱发癌症,而且往往于首次接触多年后才发生。如果你是吃着柔软的精加工食物长大的,那么比起吃坚硬难嚼的食物长大的人来说,你的脸会比较小。

如果你早年生活在炎热的气候条件下,那么比起在凉爽气候下出生的人,你会拥有更多的汗腺。以上,以及其他一些改变不会通过基因遗传,却可以通过文化继承。就像你把自己的姓氏传给你的孩子一样,你也会把环境条件传给他们,比如他们遇到的毒素、吃的食物以及他们感受到的温度。由于文化进化在加速进行,因此对我们身体的成长和功能产生影响的环境改变也在加速。文化进化如何改变着我们继承的基因与我们的生活环境之间的交互作用,这一问题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在过去几百代中,由于文化的改变,人类的身体在各方面都发生了变化。我们成熟得更快,牙齿变得更小,下颌变得更短,骨骼更薄,脚部足弓往往更平,并且很多人的龋齿情况愈发严重。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今天有更多的人睡得更少、承受着更大的压力、罹患焦虑和抑郁,并且更有可能患有近视。此外,人类现在的身体不得不去应对诸多过去罕见或根本不存在的感染性疾病。在人体的这些变化中,每一种都有一定的遗传基础,但究其原因,基因单独所起的作用远不及环境与基因的相互作用。以2型糖尿病为例,这是一种过去罕见的代谢性疾病,但如今在全球各地都变得异常普遍。有些人具有2型糖尿病的遗传易感性,这有助于解释为什么这种疾病在中国和印度这些地方的患病率快速超过了欧洲和美国。然而,2型糖尿病在亚洲的上升势头超过美国并不是因为新型基因在东方传播。相反,真正的原因是,新的西方生活方式正在席卷全球,与那些以前没有产生负面影响的古老基因发生了相互作用。换句话说,并不是所有的进化都是通过自然选择发生的,并且基因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已经发生了快速变化,有时甚至是根本性的,这主要是因为我们周围环境的改变引起了快速的文化进化。你可能携带有导致你易患扁平足、近视或2型糖尿病的基因,但传给你这些基因的遥远的祖先自己却并不会受到这些问题的困扰。因此,自旧石器时代结束以来发生的基因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一直在变化,如果我们通过进化的镜头来审视这一切,将会获益良多。如果我明天被诊断出癌症,我首先考虑的将是如何摆脱这种疾病。

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细胞发生了癌变,又是哪些突变导致这些细胞的分裂失去了控制,而哪些医学干预措施最有可能杀死这些细胞同时又不会杀死我,如手术、放疗和化疗。即便我是研究人类进化的专家,但当我自己生病时,我也很难想到自然选择理论。如果我心脏病发作、龋齿疼痛、肌腱撕裂,也会是同样的情况。当我生病时,我会去看医生,而不是去找进化生物学家。同样的道理,我的医生所接受的培训也基本不会包括进化生物学。正如机修工了解工业革命的历史对修车没什么实际帮助一样,为什么了解旧石器时代的人体进化史能帮助医生治病呢?进化与医学无关,这个观点乍听上去似乎合乎逻辑,但这种思维方式是短视的,深究下去就会发现其缺陷。人类的身体不是像一辆车那样经过工程学原理组装制造出来的,相反人体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经过了进化的改造。进化与医学无关,这个观点乍听上去似乎合乎逻辑,但这种思维方式是短视的,深究下去就会发现其缺陷。人类的身体不是像一辆车那样经过工程学原理组装制造出来的,相反,人体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经过了进化的改造。举例来说,癌症其实是体内发生的异常进化过程。每次细胞分裂时,基因都有一定的突变概率,因此分裂较频繁的细胞,或者是较多暴露于致突变化学物质的细胞意外发生致瘤突变的概率也较高。这些突变导致细胞分裂失去控制,从而形成肿瘤。不过,大多数肿瘤并不是癌症。肿瘤细胞癌变需要获得进一步突变,使自身能够通过争夺营养素、干扰正常代谢,而在与其他健康细胞的竞争中胜出。从本质上说,癌细胞无非是突变的异常细胞,突变使它们的生存和复制能力超越了其他细胞。如果我们没有进化出继续进化的能力,我们就永远不会患癌。进一步说,由于进化是一个仍在进行的持续过程,因此理解进化可以避免一些失败和错失部分机会,并提高我们抵御和治疗诸多疾病的能力。医学需要进化生物学,有一个尤为迫切和明显的例子,即我们治疗感染性疾病的方式,这一类疾病仍在和我们同时进行着进化。

人类和艾滋病、疟疾、结核这些疾病仍然处在进化的军备竞赛中僵持不下,认识不到这一点,我们有时就会由于使用药物不当,或者贸然破坏生态环境,导致在不经意间帮助或增强了这些感染性疾病病原体的能力。预防和治疗下一个流行病需要达尔文的方法。进化医学对于改善我们使用抗生素来治疗日常感染的方式,也将带来独特的视角。过度使用抗生素不仅促进了新型超级细菌的进化,也会改变人体的生态环境,其方式可能是导致新的自身免疫性疾病,如克隆病。甚至在帮助我们更好地预防和治疗癌症方面,进化生物学也有一定的前景。我们对抗癌细胞的方式往往是试图用放射线或毒性化学物质〔化疗〕杀死它们,但从进化的角度来看,癌症却能解释为什么这些治疗方法有时会适得其反。放疗和化疗不仅提高了非致命性肿瘤发生致癌性突变的概率,而且改变了细胞的环境,增加了新突变的选择优势。因此有人假设,不那么积极的治疗手段对患某些恶性程度较低癌症的患者可能更有益。进化医学的另一个应用是认识到很多症状实际上是适应性改变,从而帮助医生和患者重新评估我们治疗某些疾病和损害的方式。你是不是经常一有这些迹象,如发烧、恶心、腹泻或疼痛就服用非处方药物?人们普遍会把这些身体不适当作必须处理的症状,想方设法使之减轻,但进化的观点指出,这些不适可能也是一种适应,就像哨兵在监视着我们的身体状态。发烧意味着你的身体正在对抗感染,关节及肌肉疼痛等问题则可能是让你停止某些有害行为的信号,比如不正确的跑步姿势或强度,而呕吐和腹泻能帮助你清除有害的细菌和毒素。人体内的适应性改变进化历史十分漫长,对我们的祖先来说,这些适应性改变增加了他们的后代的生存机会。因此,生病有时是因为自然选择对生育的青睐一般重于健康,这意味着我们的进化结果并不一定是变得更健康。例如,旧石器时代的狩猎采集者经常面临着周期性食物短缺,而且他们不得不进行大量体力活动,所以在自然选择的作用下,他们热爱能量丰富的食物,并且只要有可能就会休息,这有利于他们储存脂肪,将更多能量投入到繁殖中。

从进化的观点来看,大多数饮食和健身计划都会失败,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我们仍然不知道如何去对抗爱吃甜甜圈和更愿意乘电梯的原始本能,这些本能曾经是适应于之前的环境的。此外,因为人体是由错综复杂的适应组成的,而这些适应有利有弊,有些还会互相冲突,所以并不存在一种完美的最佳饮食或健身计划。我们的身体充满了妥协。思考和理解进化整体上是怎样一种机制,尤其是人类的进化,对预防和治疗所谓进化失配类疾病和其他问题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失配假说背后的理念极其简单,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选择使得生物体适应〔匹配〕于特定的环境条件。随着创新的加速,尤其自农业开始出现以来,我们发明或采用了越来越多的新型文化习俗,它们对人类身体的影响有时是彼此冲突的。一方面,距离现在相对较近的许多进步带来了好处:农业创造了更多食物,现代医疗和卫生条件改善降低了婴儿死亡率、延长了人口预期寿命。另一方面,众多的文化变革也改变了我们的基因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导致了许多健康问题。这些疾病就是失配性疾病,即由于我们旧石器时代的身体不能或不足以适应某些现代行为和条件而导致的疾病。从根本上说,进化失配假说是将适应的理论应用到了基因与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的变化上。自然选择使人体在过去几百万年里适应于食用多样化的饮食,其中包括水果、块茎、野味、种子、坚果以及其他富含纤维而低糖的食物,所以当有人大量摄入高糖低纤维的食物时,易患上2型糖尿病和心脏病这类疾病也就不那么令人惊奇了,而只吃水果不吃其他食物也会生病。但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新的行为和环境都会与我们继承而来的身体发生负面作用,有时某些作用甚至是有益的。例如,人类的进化史上并没有喝含咖啡因饮料或刷牙的行为,但据我所知,没有证据显示摄入适量的茶或咖啡会造成任何伤害,而刷牙更无疑是健康的,特别是如果食用很多含糖食物的话。

我们也要记住,并非所有的适应都会促进健康。我们适应于爱吃盐,因为盐对我们的身体很重要,但吃太多的盐也会致病。简单来说,失配的原因就是刺激过多、过少或过新。例如,因为文化进化改变了人们的饮食习惯,所以有些失配性疾病发生的原因是摄入的脂肪太多,有些是脂肪摄入太少,还有些是由于摄入了人体不能消化的新型脂肪,如部分氢化脂肪。在由于环境改变导致的进化失配中,最常见、最强大的因素是文化进化。在最近几代人中发生的技术和经济变革已经改变了我们所患的感染性疾病、食用的食物、使用的药物、所做的工作、摄入的污染物、耗费和摄入的卡路里数以及承受的社会压力等。此外,这些疾病的共同特征在于,导致它们发生的那些相互作用在因果关系上既不直接也不明显。有些疾病的发生需要接触多年的污染,如大多数肺癌在开始吸烟后几十年才会发生,而当人们被蚊子或跳蚤叮咬上千次时,大家也很难认识到这些昆虫有时会传播疟疾或鼠疫。失配性疾病的本质在于,它们是因我们的身体对新的环境条件适应不良所致。美国牙医韦斯顿·普莱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走遍全球搜集证据用以支持他的理论,即现代西方饮食引起了龋齿、牙列拥挤以及其他健康问题,尤其是摄入太多面粉和糖。由于有些新的环境条件在疾病发生中起一定作用,而人类不能很好地适应这些新的环境条件,因此这些疾病可能更普遍、更严重或会在更年轻的时候发生。许多环境因素在农业和工业化出现以后变得更常见了,在可能会折磨你的疾病中,大多数是由这些环境因素引发或加剧的。在人类进化史上的大多数时间里,人类没有机会罹患2型糖尿病和近视这样的疾病,更不要说因这些疾病而致残了。因此,在困扰现代人类的医疗状况中,有很大比例属于进化失配,因为现代生活方式与我们身体内的古老生物学特性不能同步造成或加剧了这些问题。事实上,由于发达国家中心脏病和癌症导致的死亡病例比任何其他疾病都要多,因此失配性疾病是最大的因病致死因素。进一步来说,年老时最有可能降低生活质量的残障问题也很可能是由进化失配引起的。

许多致命的感染性疾病,如结核、天花、流感和麻疹,这些感染性疾病在农业出现后开始广泛传播,主要是因为人类与农庄里的动物发生接触,并定居在大规模群落中,人口密度高、卫生条件差。文化进化有时是如何应对这些疾病的?这不算一个小问题,因为这种应对的方式有助于解释为什么某些失配性疾病,如天花和甲状腺肿,现在已经灭绝或很罕见了,而另一些疾病,如2型糖尿病、心脏病、扁平足仍然盛行,或正变得越来越常见。为了探索这种动力,让我们先来比较一下两种常见的失配性疾病:坏血病和龋齿。坏血病是由维生素C摄入不足引起的,过去常见于水手、士兵以及饮食中缺乏新鲜水果和蔬菜的一类人身上。水果和蔬菜是维生素C的主要来源。现代科学直到年才找到坏血病的根本病因,但许多群体早就发现食用某些富含维生素C的植物可以预防这种疾病。坏血病在今天已经很罕见了,因为它很容易预防——即使在不吃新鲜水果或蔬菜的人群中,只要向加工食品中添加维生素C就可以了。因此,坏血病是过去的失配性疾病,我们现在已经找到它的病因并能有效地预防它的发生。与之相反的例子是龋齿。龋齿是细菌的杰作,是由细菌形成薄膜状的牙菌斑附着在牙齿上形成的。口腔里的大多数细菌是天然存在的,也是无害的,但少数菌种却会制造麻烦,它们以我们咀嚼过的食物中的淀粉和糖为生并释放出酸性物质,而酸性物质能溶解牙齿,产生龋洞。如果不治疗,龋洞可能会扩大并深入到牙齿内部,引起剧烈的疼痛以及严重的感染。不幸的是,对这些造成龋齿的微生物,人体内除了唾液以外,几乎没有任何自然防御机制,这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进化出对食用大量富含淀粉、含糖食物的适应。蛀牙在猿类中的发生率较低,在狩猎采集者中也较为罕见,但在农业出现后开始变得猖獗,到了19世纪和20世纪更是来势汹汹。

今天,全世界有将近25亿人受到了龋齿的折磨。虽然龋齿这种进化失配的病因机制已经像坏血病一样被我们掌握,但龋齿在今天仍然极为常见,因为我们不能有效地预防其根本病因。相反,文化进化倒是发明出了龋齿发生后成功治疗的办法:请牙医把它钻开,并用填充材料替代。此外,我们已经开发出了一些部分有效的办法来防止龋齿进一步肆虐:刷牙、使用牙线、窝沟封闭、密封牙齿,以及每年有一到两次请医务人员帮忙刮掉我们的牙菌斑。如果没有这些预防性措施,那么我们将会在现有数十亿龋齿患者的基础上再增加数十亿,但如果我们真的想要预防龋齿,那就必须大幅减少摄入的糖类和淀粉。然而,自从进入农耕社会以来,全世界大多数人口一直依赖谷类食物作为主要的热量来源,因此几乎没有人可以真正采用预防龋齿的饮食。实际上,龋齿是我们为廉价卡路里付出的代价。与坏血病不同,龋齿是一种仍然流行的失配性疾病,是因一种反馈回路的存在形成的恶性循环,这种反馈回路是由文化进化与生物学机制之间的相互作用所致的。当我们的身体对环境变化中那些过多、过少或过新的刺激适应不足,出现进化失配导致的疾病或损伤时,恶性循环就开始了。虽然我们在治疗疾病症状方面往往能取得不同程度的成功,但我们不能预防引起这种疾病的病因,或者说这就是我们的选择。当我们把这些环境条件传递给我们的孩子时,我们就发动了一个反馈回路,允许疾病本身延续下去,甚至可能在数量和强度上比上一代更甚。关于不治疗病因的缺陷已经讨论甚至是辩论了几个世纪,这些讨论往往是基于患者的病情层面的。根据《牛津英语词典》,『姑息治疗』这个词的原意是指『缓解疾病的症状而不处理其根本原因』。此外,许多进化生物学家和人类学家已经阐明了文化与生物学的长时间相互作用不仅能激发生物学改变,还能激发文化改变。例如,旧石器时代的人迁移到温带后,气候的变化激发了新式服装的产生和房屋的发明。同样的过程也适用于失配性疾病。

如果我们不治疗某种失配性疾病的病因,而是把引起该病的环境因素继续传递下去,使得该病保持流行甚至更糟,那么就会形成一个殃及数代人的恶性反馈回路,不过我们没有一个恰当的术语来描述这种反馈回路。从身体的角度来看,这个过程是一种随时间而发生的有害变化。重申一下,进化不良不是一种生物学进化,因为我们不直接把失配性疾病一代代传下去。相反,它是一种文化进化,因为我们传递下去的是促进失配性疾病形成的行为和环境。不幸的是,龋齿只是进化不良所致失配性疾病的冰山一角。以高血压为例,这种疾病困扰着数十亿人,是诱发中风、心脏病、肾病以及其他疾病的首要危险因素。像几乎所有的医学状况一样,高血压是由基因和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引起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动脉自然会变硬,因此它也是一种年龄老化的附加产物。但中青年人患有高血压的主要原因是容易导致肥胖的饮食,以及很高的盐摄入量、低水平的体育活动和过量饮酒。许多药物可用于治疗高血压,但最好的治疗方法同时也是最好的预防方法是:良好的传统饮食和锻炼。因此,有些疾病即使我们知道如何降低其患病率,但我们的文化还是会产生诱发它们并使其保持高发的环境因素,并把这些环境因素传递下去。与龋齿相同,高血压也是这种进化不良的一个典型例子。虽然进化不良是由缺乏对失配性疾病的病因进行治疗引起的,但有时我们对症治疗的方法也可能会加剧这一过程。根据定义,所谓症状就是偏离正常的健康状况,如发热、疼痛、恶心和皮疹,这些信号提示着疾病状况的出现。症状不会引起疾病,但它们会造成痛苦,所以当我们生病时,引起我们注意并触发我们去治疗、护理的是症状。当你感冒时,你不会抱怨存在于你的鼻子和咽喉里的病毒,你抱怨的是让你痛苦的发烧、咳嗽和咽痛。同样,糖尿病患者可能不会想到胰腺这一病根,而会被血糖过高带来的毒性作用所困扰。如上所述,症状往往是促使你采取行动的进化适应。在许多情况下,治疗症状对痊愈过程是有帮助的。而对某些疾病而言,除了治疗症状外,我们别无选择,如感冒。

减轻痛苦是符合人道主义的做法,治疗症状往往也是有益的,甚至能拯救生命。然而有时我们由于治疗某种失配性疾病的症状效果太好,以至于降低了治疗其病因的紧迫性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自从我们开始农耕、吃新的食物、用机器工作、整天坐在椅子上以来,我们的身体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在探讨人体在这一万年中的改变时,我认为有一个重要的持续过程值得思考,那就是进化不良是如何应对失配性疾病的。可以肯定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失配都会导致进化不良,但很多失配会,并且它们拥有一些可预测的共同特征。首先,也是最明显的,它们往往是一些难以治疗或预防病因的慢性非传染性疾病。自现代医学出现以来,我们已经能够识别和杀死导致许多种感染性疾病的病原体,在治疗或预防感染性疾病方面已经较为拿手了。由食物不足或营养不良引起的疾病可以通过减轻贫困或提供膳食补充剂的方法得到有效预防。相反,慢性非传染性疾病在预防或治疗方面依然具有挑战性,因为它们通常有许多相互作用的原因,并且涉及复杂的权衡取舍。例如,我们进化出了喜欢糖、增加体重、爱休息的适应,加之各种生物学和文化上的因素相互作用,就使得超重的人想要减掉赘肉成了一件难事。进化不良的第二个特征是:进化不良的过程适用的失配性疾病大多对生殖的影响不大,甚至可以忽略。如龋齿、近视或平足这样的疾病可以得到非常有效的治疗,所以它们不会影响患者寻觅配偶、生儿育女。另一些疾病,如2型糖尿病、骨质疏松症或癌症,往往是在人们成为祖父母以后才发生的。在旧石器时代,人到中年或晚年患上这些疾病可能会带来很强的负面选择结果,因为狩猎采集者的祖父母在儿女和孙辈的资源供应方面起着重要作用。但到了21世纪,祖父母在经济上所起的作用已经大不相同,今天的人到了五六十岁如果身体状况不佳,甚至是在面临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对儿女或孙辈的数量恐怕也不会有多大负面影响。

失配性疾病的最后一个特点是,它们的病因在文化上有着其他好处,而这些好处往往是社会上的或经济上的,由于进化不良的存在,这个特点现在很常见,甚至越来越普遍。许多失配性疾病的病因源于一些很流行的行为,如吸烟或喝太多汽水,因为它们提供的即时享乐会掩盖人们对其长期后果的担忧或理性评价。此外,生产商和广告商有强烈的动机来迎合我们进化出的欲望,他们卖给我们的产品能让我们更方便、更舒适、更有效且更愉悦,有的甚至能给我们带来高人一等的幻觉,而垃圾食品受欢迎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你可能像我一样,几乎每天24小时都在使用商业产品,甚至睡着时也在用。许多产品,比如我现在坐的椅子,让我感觉良好,但并一定有利于我的身体健康。根据进化不良假说我们可以预测:人们往往能借助于其他产品,从而接受或应对由上述产品带来的问题或引发的症状,一旦这样做的利益超过成本,那么我们就会继续购买和使用它们,并将它们传递给我们的孩子,于是这个循环在我们离世后仍能长期持续。在《圣经》中,上帝把对亚当夏娃的判决作为一个诅咒来发布,这个诅咒中封装了人类处境的持久而痛苦的本质:『地必为你的缘故受诅咒,你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地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你也要吃田间的蔬菜。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由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上帝的这个判决很难读懂,除非你能认识到亚当和夏娃被驱逐出伊甸园其实是一则寓言,它反映了失配的第一个重大原因:狩猎采集生活方式的终结。这一转变开始于代人以前,自那以后,人类这个物种受到的惩罚就是作为农民辛苦劳作,要自己去种出日常的食物,而不再只是有甘美的水果等着我们去摘取。神创论者和进化生物学家罕见地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即双方都认为人类自那以后就在走下坡路。贾雷德·戴蒙德认为,农业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错误』。

比起狩猎采集者来说,尽管农民们有了更多的食物,因此也有了更多的孩子,但他们通常也不得不更加辛苦地工作;他们的饮食质量较低,面临饥饿的频率较高,因为他们种植的农作物会时不时因洪水、干旱和其他自然灾害而歉收;他们的居住地人口密度较高,促进了传染病的传播和社会压力的加重。农业可能带来文明和其他类型的『进步』,也会导致较大规模的痛苦和死亡。我们目前遭受的失配性疾病大多源于从狩猎采集的生活方式向农业的转变。狩猎采集者群体往往流动性高,而早期农民定居在固定的村庄中,一年到头照料和看护着他们的作物、田地和牧群,也由此得到了诸多好处。农民中的先驱还会有意无意地选择种子较大、较有营养,以及容易生长、收获和加工的植物,从而驯化某些植物物种。在几个世代中,这种选择使植物发生了转变,它们变得需要依赖人类来繁殖。玉米的野生祖先大刍草,只有几颗长得比较稀疏的籽仁,成熟时很容易脱落。由于人类选择的是较大、较多、较不易脱落的种子,因此玉米变得要依赖人类才能使种子脱落,并需要手工种植种子。农民也开始驯化某些动物,如羊、猪、牛、鸡,主要是选择使这些动物变得更温顺的属性。不具攻击性的动物有更多的繁殖机会,其后代也更容易被驾驭。农民还会选择其他有用的属性,如生长快、产奶多、耐干旱。在大多数情况下,动物也开始变得依赖于人类,正如我们也会依赖它们。在今天的经济模式中,生殖率高往往意味着开支增加:有更多的嘴要吃饭、更多的大学学费账单要付。孩子太多可能是贫穷的根源之一。但对农民来说,后代越多,能产生的财富就越多,因为孩子是极为有用的劳动力。接受几年照料以后,农民的孩子就能在田地里和家里参加劳作,帮助照料作物、放牧牲畜、看护更小的孩子以及加工食物。事实上,农业的成功很大一部分要归因于农民自己生育的劳动力比狩猎采集者更有效,这些劳动力能向系统回馈能量,推动生育率上升。因此,农业带来人口的指数式增长,造成了农业的广泛传播。

帮助农业起飞的最后一个因素是,早期农业并不像后来那样辛苦和悲惨。最早期的农民肯定必须努力工作,但我们通过考古遗址了解到,他们仍然会猎杀动物,进行一些采集和中等规模的种植。农业先驱者的生活肯定不轻松,但无休止的苦工、污秽和痛苦,这个关于农民的流行形象更适合后来封建制度下的农民,而不是早期新石器时代的农民。年出生的法国农民家庭的女孩期望寿命只有28岁,她可能经常遭受饥饿,较有可能死于麻疹、天花、伤寒、斑疹伤寒这样的疾病。也难怪他们后来发动了一场革命。新石器时代早期农民的生活环境很严苛,但他们尚未受到瘟疫的袭击,例如天花或黑死病,他们也未受到无情的封建制度的压迫。在封建制度下,一小撮强大的贵族拥有土地,并把收获中的大部分划归己有。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和其他一些苦难都会到来,但等到它们姗姗来迟的时候,时光已经不可能倒流,狩猎采集者的生活方式也已经回不去了。食物多是好事,但农业时代的饮食可能引发失配性疾病。最大的问题之一是营养的质量和多样性受损。狩猎采集者能生存,是因为只要是能吃的,他们都会吃。因此,狩猎采集者的饮食必然是极其多样化的,通常每个季节都包括好几十种植物。相比之下,农民通过把力量集中在一些高产的主食上,通过牺牲质量和多样性换取了数量。今天人们消耗的热量可能有超过50%来自水稻、玉米、小麦或土豆。有时农民的主食还包括小米、大麦、黑麦这样谷类作物,以及富含淀粉的块根,如芋头和木薯。主食作物易于大量种植,热量丰富,收获后可以长期储存。它们的主要缺点之一是维生素和矿物质含量往往不如狩猎采集者和其他灵长类动物食用的野生植物来得丰富。如果农民们过于依赖主食作物,而没有肉、水果和其他蔬菜,尤其是豆类,作为补充食物,就会面临营养缺乏的风险。与狩猎采集者不同,农民易患坏血病〔因维生素C摄入不足〕、烟酸缺乏症〔因维生素B3摄入不足〕、脚气病〔因维生素B1摄入不足〕、甲状腺肿大〔因碘摄入不足〕和贫血〔因铁摄入不足〕等疾病。对一种或几种作物的重度依赖还存在其他严重缺陷,其中最大的缺陷是可能出现的周期性食物短缺和饥荒。

人类与其他动物一样,可以通过燃烧脂肪和减轻体重来应对季节性的食物短缺,因为在食物丰富的季节体重可以重新增加,从而对漫长的贫乏季节予以补充。一般情况下,自给型农民的体重在不同季节之间会随着食物供应和工作负荷的变化而上下波动。然而这些季节性变化有时也可能会走向极端。狩猎采集者身上也存在体重减轻和增加的循环,但当气候变化扰乱正常的生长周期时,后果并没有那么极端,因为他们并不依赖于主食,可替代食物较多。换句话说,农民可以获得的热量比狩猎采集者多得多,但他们对干旱、洪水、作物疫病和战争灾害的耐受性较差,这些灾害会周期性地摧毁作物,有时甚至发生在一瞬间。但农作物连年歉收会导致灾难性的饥荒。自从农业被发明以来,这种情况导致的死亡虽很偶然,但却在反复发生。以爱尔兰马铃薯大饥荒为例。对普通爱尔兰农民来说,马铃薯是他们主要的热量来源,尤其是在冬天,帮助推动了人口的快速增长。但是随后,枯萎病于年横扫爱尔兰农民的马铃薯田,连续4年摧毁了超过75%的收成,造成超过多万人死亡。更可悲的是,爱尔兰马铃薯大饥荒仅仅是农业起源以来夺走无数人生命的数千次饥荒中的一次。很有可能在你读这段文字时,世界的某个部分就正在发生饥荒。虽然在人类数百万年进化过程中无疑会有一些狩猎采集者因缺乏食物而死亡,但狩猎采集者饿死的概率肯定比农民低好几个数量级。农民饮食可能引起的另一组失配性疾病是营养缺乏症。大米和小麦这样的谷物之所以营养丰富、有益健康,还能维持生命,是因为其中含有有益的物质分子,这些分子中包含许多油脂、维生素和矿物质,主要存在于外层米糠和富含淀粉的种子中心周围的胚层中。不幸的是,植物中这些营养丰富的部分也会很快变质。由于农民需要把主食存储数月或数年,所以他们最终想出办法,除去谷物的外层变成细粮,把水稻或小麦从『糙米』变成了『白米』。

最早的农民并没有发明这种技术,但一旦精细加工变得普遍,这个过程就会使植物中很大比例的营养价值流失。例如,一杯糙米与白米含有的热量几乎相同,但糙米含有的B族维生素是白米的3~6倍,其中还含有一些其他矿物质,以及维生素E、镁、钾、磷等营养物质。精细的谷类食物和玉米之类的驯化植物,其中的纤维含量也较低。纤维能加快食物和废物通过肠道的速度,在降低消化吸收率中起重要作用。长期储藏食物的另一个风险是污染。例如,黄曲霉毒素就是一种由谷物、坚果和油籽上生长的真菌产生的有害化合物,会导致肝损伤、癌症以及神经系统问题。而狩猎采集者在存储食物时通常不超过一两天,所以他们很少会遇到这些毒素。农民的饮食习惯带来的另一个非常严重的健康问题是由大量淀粉引起的。狩猎采集者会食用大量的复杂碳水化合物,而农民种植的多是谷物、块根和富含简单碳水化合物〔又称淀粉〕的其他植物,且进行了加工。淀粉的味道很好,但食用太多淀粉会导致多种失配性疾病,最常见的是龋齿。饭后,淀粉和糖粘在牙齿上会吸引细菌繁殖,并与口腔内的蛋白质结合形成菌斑。细菌消化糖类时会释放出酸性物质,后者被结合到菌斑上溶解釉质牙冠就造成了龋齿。龋齿在狩猎采集者中较为罕见,但在早期农民中极为普遍。我要补充的是,在抗生素和现代牙科医疗出现之前,龋齿可不是什么小问题。龋齿从亚冠下穿透到牙质中不但会引起难以忍受的疼痛,而且可能导致痛苦甚至是致命的感染,感染会从下颌部开始,扩散到头部的其余部位。简单碳水化合物含量高的膳食还可能扰乱身体的新陈代谢。淀粉类食物,尤其是那些经过加工去除了纤维的食物,会被快速而轻易地转化为糖,引起血糖水平迅速飙升。我们的消化系统无法在短时间内有效应付过多的糖,随着时间的推移,简单淀粉含量很高的饮食会促进2型糖尿病和其他问题的发生。然而,早期农民的饮食远不如现代高度加工的工业饮食那样精细而富含淀粉,而血糖水平快速上升的负面作用也会被经常性的剧烈体力活动抵消。因此,成年发病型糖尿病直到最近以前都是罕见的。

尽管如此,进食大量简单碳水化合物后的血糖水平激增对早期农民显然产生了影响,因为有证据显示,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一些农业人群发生了一些进化适应,如胰岛素分泌增加、胰岛素抵抗降低。所有不同地区的农业发展,都带来了热量数量与营养质量之间相似的权衡取舍。即使是缺乏肥料、灌溉和犁具的新石器时代先驱,种植的食物比狩猎采集者可以获得的食物要多得多,但农民的饮食往往没有那么健康,面临的风险也更高。农民食用的食物含淀粉较多,含有的纤维、蛋白质、维生素和矿物质较少。与狩猎采集者相比,农民还比较容易接触到受污染食物,还要承受更经常、更严重的饥荒风险。在饮食方面,人类为了享受每年丰收日大餐的快感确实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虽然狩猎和采集并非易事,但像布须曼人或哈扎人这样的非农业人群一般每天只工作五六个小时。这与典型的自给型农民的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对于任何一种作物,农民都必须清理田地,包括燃烧植被、清理灌木、清除岩石,通过刨或犁平整土地,可能还要施肥、播种、除草,并保护自己种的植物不受鸟类和啮齿类动物的毁坏。如果风调雨顺,那么接下来就要收割、脱粒、扬谷、晒干,最后还要储存种子。这些还不是全部,农民还必须喂养动物、加工烹煮大量食物,例如加工干肉和制作奶酪、制作服装、建造和修复住房和谷仓,捍卫土地以及储存收成。农业意味着无休止的体力劳动,有时要从早干到晚。正如乔治·桑所说:『农夫耗尽了气力和光阴,开垦着这片不会轻易被人夺走丰富宝藏的土地,一天结束后,这样艰苦的劳动换回的唯一的报酬和收益是一片最黑最粗糙的面包,这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毫无疑问,农民,特别是那些受封建地主压迫或在饥荒中勉力生存的农民,不得不极其努力地工作。但是,体现这些经济系统工作量之间最大差异的不是成人的劳动,而是儿童的劳动。

人类学家凯伦·克雷默称,大多数狩猎采集社会中的儿童每天只工作一两个小时,主要是采集、狩猎、打鱼、拾柴,以及帮助做一些家务,如加工食品。相比之下,自给型农民家庭的孩子平均每天要工作4~6个小时,主要从事园艺、照看动物、打水、拾柴、加工食品,以及其他家务。换句话说,童工在农业时代就有着悠久的历史,因为家庭要在经济上取得成功,尤其是在农业上,就需要儿童做出很大的贡献。儿童参加劳动也有助于教授给青少年作为成年人所需的技能。我们今天是用学校教育代替了体力劳动,但许多要完成的终极目标是相同的。在农业的所有优势中,最根本、最有影响的一点就是更多热量可以允许人们拥有更大的家庭,实现人口增长。但人口增长及其对人类定居模式的影响也会带来新型的感染性疾病。毫无疑问,在农业革命引起的进化失配中,这些疾病曾经并依然是最具破坏性的。瘟疫爆发的一个前提是人口众多,这在农业时代之前是不会发生的。瘟疫的另一个前提是高人口密度的固定定居点。农民主要生活在村庄里,这使他们能够分享磨坊和灌溉沟渠这样的共同资源,能够更容易地进行贸易,并从规模经济中获益。这些经济和社会方面的好处,再加上人口的迅速增长,导致农业起飞后定居点稳步扩张。在规模较大、较密集的社群中生活会带来社会性刺激,经济上也能带来更多利益,但这样的社群也会带来致命的健康危害。最大的危险就是传染。传染性疾病有很多种,但它们都是由微生物引起的,这些微生物入侵宿主、以宿主的身体为食、繁殖,然后再传播到新的宿主,保持这个循环持续不断。因此,疾病的存在取决于人群中有多少宿主可以供它感染,疾病从一个宿主传播到另一个宿主的能力,以及宿主感染疾病后的存活率。村庄和城镇把许多潜在的宿主集合在了一起,它们彼此密切联系,为感染性疾病的孳生提供了理想的场所,因此村庄和城镇成为人类宿主的危险之地。

另一种促进感染性疾病快速传播的事物是商业。因为农民们有了盈余,所以他们经常会把货物拿来交易,这样做的时候也同时交换了微生物,使得感染性微生物可以从一个社区迅速传播到另一个社区。这就不令人奇怪了:农业开启了感染性疾病的流行时代,包括结核病、麻风病、梅毒、鼠疫、天花和流感。这并不是说狩猎采集者不会生病,但在农业之前,人类主要患的是寄生虫病,如感染自污染食物的虱、蛲虫,以及感染自其他哺乳动物的病毒或细菌,如单纯疱疹。疟疾和梅毒的非性传播『前辈』雅司病这样的疾病也可能见于狩猎采集者身上,但发病率比农民低得多。事实上,新石器时代之前不可能存在流行病,因为狩猎采集者的人口密度不足1人/平方公里,低于强毒性疾病传播所必需的阈值。例如,天花就是一种古老的病毒性疾病,这种疾病的起源尚不明确,人类或许是从猴子或啮齿类动物那里感染到了这种疾病,但在人口密集的大型定居点出现之前,天花并没有广泛传播。农业还有另一个不利于健康的附产物会促进感染失配性疾病,即恶劣的卫生条件。生活在小型临时营地的狩猎采集者排便时只需要躲到灌木丛里就行,他们产生的垃圾也不多。但人们只要在固定的居住点定居下来,就不可避免地会积累大量垃圾,污染居住点。永久性厕所会造成饮用水和土壤的污染,垃圾会堆积腐烂。而人类的住宅也给小鼠、大鼠、麻雀这些小动物创造了理想环境,它们以人类的食物和垃圾为食,人类也给它们提供了安全的港湾,使它们能避开猫头鹰或蛇之类的天敌。实际上,家鼠〔小家鼠〕最早于农业刚发生时在亚洲西南部的永久性村庄中进化出来,而大鼠经过非常有效的进化,能充分地利用人类定居点,以至于大多数城市中的大鼠远比人多。这些有害的小动物有时却充当着疾病的载体『报答』着我们的好客。啮齿类动物携带有致命的病毒,如拉沙热病毒,它们还是跳蚤的宿主,后者又会诱发鼠疫和斑疹伤寒。麻雀和鸽子会携带沙门氏菌、臭虫和螨虫,后者又会诱发脑炎等疾病。

在人们开始建造封闭式下水道、化粪场和其他形式的公共卫生设施之前,向村庄生活的转变是很多疾病的来源。农业的进化以及村庄和城市的出现还为许多传播致命疾病的昆虫创造了意想不到的良好生态条件。最糟糕的是,农民在清除植被和灌溉作物时,为蚊子创造了理想的栖息地,这些蚊子会在死水中产卵。蚊子不喜欢炎热的气候和阳光,它们也会躲藏在凉爽的房子里和附近的灌木丛中,从而接近人类便于吸食人类的血液。尽管疟疾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疾病,但是理想的繁殖地加上大量的人类宿主,显著升高了新石器时代疟疾的患病率。农业出现后涌现出来的蚊媒疾病包括黄热病、登革热、丝虫病和脑炎。此外,来自灌溉沟渠的水流速缓慢,促进了寄生虫病的传播,如血吸虫病,这种寄生虫的生活周期始于淡水螺,在钻入人类涉水的腿部后能够继续其生活周期。另一个对某些疾病有促进作用的是服装,因为服装为螨虫、跳蚤和虱子创造了适宜的环境。狩猎采集者就是如此,尤其是那些生活在温带气候条件下穿着衣物的人,但是农民中患有此类疾病的人数更多,并且他们穿的衣服也更多。据说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时穿着的是无花果树叶,而他们后代所穿的脏衣服却成了数百万代肮脏小虫的天赐乐土。终于,人类为自己引来了数量庞大的一系列可怕疾病,我们会因在生活中与动物密切接触而患上这些疾病。引起这些疾病的是最可怕、最肮脏的病原体中的一些,它们严重威胁到了人类健康,其中包括结核、麻疹、白喉〔来自牛〕、麻风〔来自水牛〕、流感〔来自猪和鸭子〕、鼠疫、斑疹伤寒,以及天花〔来自大鼠和小鼠〕。例如,流感病毒是一种不断变异的病毒,起初来自水禽,后来传入了农场的动物体内,例如猪和马,后又在这些动物体内进一步进化,转变为新的类型,其中有些对人类尤其具有感染性。人体感染这种病毒后,会在鼻子、咽部和肺部的上皮细胞内引起炎症反应,导致咳嗽和打喷嚏,从而将数以百万计的病毒复制体传染给其他人。大多数流感病毒株都很温和,但少数会在诱发肺炎或其他呼吸道感染时变得致命。

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期间,流感病毒席卷全球,造成了四五千万人死亡,死亡人数是战争本身引起的平民和士兵死亡人数的3倍。这场大流行有一个令人震惊的特点,就是这种流感对健康的年轻人而言尤其致命,对老人则没有,这可能是因为年轻人的免疫系统接触流感病毒较少,体内的特异性抗体也就相应较少,使得他们更容易患肺炎,后者往往是诱发死亡的真正原因。总而言之,大概有多种感染性失配性疾病,是由农业的起源导致或加剧的。幸运的是,在最近几代人中,现代医学和公共卫生学在预防和抗击这类疾病中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在发达国家,传染病几千年来第一次在造成人们的担心或大量死亡方面失去了威力。尽管这种乐观也许是一种误导。虽然现代社会有了许多帮助我们避免、跟踪和治疗感染性疾病的新技术,但人口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众多和密集,反过来又使我们易于遭受新的传染病流行。正如经常发生的情况一样,一个人衡量成败的标准会影响他看问题的角度。如果你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农业是人类进步历程中的最大一步,那么你可能会有些庆幸数百代之前的祖先采取了这种生活方式。最早期的农民因食物增多而受益,并迅速把这一盈余投入到了生更多孩子中,这反过来又使他们加强了对农业的依赖,减少了对采集的投入。所以如果狩猎采集者是因人口压力而转向农业,那么肯定是利大于弊,特别是从进化的角度来看,因为在进化层面衡量成功的主要标准是你有多少孩子。农业不仅让人们拥有了更大的家庭,人们还能在村庄、城镇和城市里定居下来,引发了持续至今的大规模人类聚落形态转变。农业带来的盈余,也使得艺术、文学、科学和人类的很多其他成就成为可能。事实上,有了农业才可能有文明。然而,硬币的另一面是:农业盈余也使得社会分层成为可能,压迫、奴役、战争、饥荒,以及狩猎采集社会闻所未闻的其他罪恶也因此出现。农业还带来了失配性疾病,从龋齿到霍乱。

数以亿计的人死于瘟疫、营养不良和饥饿,而如果我们仍然是狩猎采集者的话,这些死亡根本不会发生。然而,尽管有许多人死亡,今天活着的人口与设想农业革命从未发生前相比,还是多了近60亿。虽然农业整体上对人类这个物种来说是件好事,但对人的身体来说则是喜忧参半。评价农业对人类健康是否意味着成功的一个有用指标是看身高的变化。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可能达到的最大身高受基因的影响很大,但实际身高则高度受制于环境:患有营养不良、疾病或受到其他生理压力的人不能完全长到其遗传潜能决定的身高。这是因为成长中的孩子通常能获得的能量是有限度的,这些能量可以用来维持身体、对抗感染、从事劳动或维持成长。如果孩子的有限能量需要大量投入到对抗感染或紧张的工作中,那么可供生长使用的能量就减少了。因此,研究身高的变化是一种不错的总体评价方法,可以用来研究人类食物情况的变化、疾病和经受其他压力的程度。从身高来看,很多早期农业人群最初在他们的新生活方式中是受益的。然而,如果不是在农业革命前后短时间内的人群中进行比较,而是考虑身高的长期变化,那么农业生活方式给人体带来的影响一般就不是那么有利了。随着农业经济的增强,人的身高也在缩短,只有少数例外。尽管农民们生产的食物总量增加了,但是每个孩子可以用于生长的能量却减少了,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把相对较多的能量用在了抵抗感染、应对不时发生的食物短缺,以及长时间的田间辛苦劳作等方面。其他类型的数据也证实,向农业的转变往往会给人类的健康带来挑战。由感染或饥饿导致的急性应激在牙齿上留下了永久的深沟;膳食中铁元素缺乏导致了骨骼受损;梅毒之类的感染在骨骼上留下了炎症的痕迹。有研究者将人类转向农业前后发生的以上病变和其他病变制成表格后,多次发现农业先驱者后代的骨骼具有较多征象,提示着疾病、营养不良和牙齿问题的发生,无论研究的骨骼发现于南美洲、北美洲、非洲、欧洲,还是其他地方。简单地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农业生活往往会变得更肮脏、更野蛮、更短暂、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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